四月四日，京城。
東華門外茶庵的一個蘆蓆棚內。
在四月一號白蓮教為了阻擋紫禁城的順軍突圍而炸燬的石橋左邊。
大明朝最後一任帝后，崇禎和周皇後梓宮的停放之處。
自從李自成驗明正身後，就下令將大行皇帝和皇后的遺體抬到此處安放，這片地兒前幾天時不過有兩個和尚唸經，四五個太監守護。
幾天來崇禎和周皇後的兩口薄皮柳木棺材，都還是李自成出錢吩咐讓守候的太監買過來的，棺材內的枕頭也都是看守的太監用一個土塊拿過來臨時代替的。
現在順軍像喪家這犬一樣地跑出北京城，兩位帝后的棺槨當然就不會還是幾天前的那樣簡陋了，楊凝霜雖然是穿越者，但還不至於對這具身體的親生父母這麼的涼薄。
好歹，她也是當了人家一兩天的公主的。
所以在兩天前崇禎和周皇後的棺惇，就都換成了從成國公朱純臣家那裡搞來的好貨色。
前幾天之時，兩位帝后的靈前過來哭靈的大臣們總數也不過二三十人。
更多的明朝達官貴人，要麼就是避之唯恐不及，躲在家裡跑得遠遠的。
而那些幸運地被大順選做當官，又不得不從這裡經過的，也是錦衣跨馬，呵道而過。
不過現在這個時候，兩位帝后停放靈樞的蘆棚再也不復先前的冷清，突然間就從門可羅雀變成了個人山人海的景象。
成百上千的太監和剛才大牢裡放出來的前明達官貴人們跪在崇禎和周皇後二人的靈前，爭相哭得是一個撕心裂肺，一個呼天搶地。
前幾日策馬揚鞭從靈樞之前，不屑一顧而過的前明降官和大臣們，還有那些沒被抓進大牢的，今日也不在棋盤街和五鳳樓前那裡，給李自成那個逆賊叩頭勸進了，因為自闖王南逃之後他們這些人也沒有人可以勸進了。
這些沒有被劉先生拷死和抓走的降官們，因為前幾天的勸進活動，到處留連顧盼，探問訊息的事被京城的老百姓們給滿滿地看了一眼，前面的所做所為像是爆群的麻雀一樣到處亂飛，弄得是一個滿城皆知，所以現在一個個的正慌得一批。
看到趕走順軍的白蓮教好似不像良善之師，只知道在京城裡收搜工匠，除了沒有殺人以外，比大順的軍爺也好不了多少。
最重要的，還竟然對儒門子弟和士紳們沒有半分優待，不理不睬的……
直到現在也還沒有對那些因為遭到順賊的戮害，還有那些被拷掠受到損失的大臣和京城計程車人們有所安置補償，白蓮教這些土賊簡直是豈有此理啊。
這可是天大的功名不穩，聖學衰微，儒名不固，國將不國的亡國之相啊。
所以這些死剩下的降官和北京城內的晉紳們，就全都一窩蜂地跑到先帝和先皇后的靈前來哭天搶地的顯示存在感。
當然也為前幾天的事情補救一下。
幾百個撿了一條小命的達官貴人們不知道他們在歷史上的悽慘結局，他們也忘記自己當初在曹化淳張縉彥領頭的‘公約開門應賊’的投名書上簽名的事了。
現在有傷的就把自己打扮成重傷，沒傷的也趕緊衝著自己的鼻子上來一拳冒充有傷，而那些重傷的則更是讓家裡的忠僕和子女們扛一個擔架來到崇禎的棺材前哭嚎。
像是家裡有被劉鐵匠拷掠而死的人那更不得了，全部糾集著幾十上百人的家人奴僕，把屍體裹了白布抬到東華門外與大臣們一起哭嚎。只是一早上，東華門外崇禎和周皇後的靈前就擺滿了幾百具裹著白布的權貴和家人的屍體，那個影像是真的一城慟哭，家家帶孝。
現在這些達官貴人和輕重傷員們，熙熙攘攘，人挨人，人擠人地跪在崇禎的靈前，悔不當初的痛哭流涕。
當然了，如果下面沒有達官貴人們因為一個靠近崇禎棺材的好位置而互相大打出手的事，那就更好了。
此時在崇禎棺材前面搶到最好位置的，就是前幾天作為河南老鄉和舊識，屁顛屁顛跑去投靠牛金星，逢人就誇“牛老師知遇”。剛剛還為大順的宰相牛金星寫了吹噓闖王“比堯舜更多武功，較湯武尤無慚德”勸進表的周踵周介生。
周踵現在也忘了他在勸進表中說崇禎這個大明皇帝死掉是“獨夫授首，四海歸心”的話了，反正是哭得比其它人還要傷心。
旁邊跟著周踵一起的，還有兩個大順選官時被選中，沒有被劉鐵匠拷掠過的兩位。這兩位現在也和周踵一樣，憑著身上沒有受傷，這幾天又吃好喝好，體力充沛的便宜，硬是和周踵一樣的，打敗了那些剛從牢裡放出來身上帶有輕重傷口的達官貴人，三人一起搶到了最前排的位置。
這兩個也就是在魏忠賢伏誅的時候給崇禎皇帝上《痛陳家難疏》，為父兄申冤的浙江嘉善縣忠臣孝子，翰林院庶吉士魏學濂魏大人。
還有日後的三姓家奴，大順的北城直指使，我大清的禮部尚書龔鼎孳龔大人。
他們這兩個也忘了當初為了“獨夫授首，四海歸心”這句牛逼話的冠名權，兩人與周踵爭得不可開交。逢人就說“此語出吾手，周介生想不到此。”的事情了，現在也兔子一樣地結夥蹦將過來，撲到崇禎的靈前來補救。
這三個貨當時把長平公主膈應得那叫一個膩歪……
要不是看在龔鼎孳的老婆顧橫波是個名人的面子上，再加上她對崇禎兩口子也沒有真感情。
不然就算是當時還蟄伏在白雲觀內，小蘿莉也早就叫無垢者把這三個極品貨給摁死在紫禁城的護城河裡面去了。
不過幾天前周踵、魏學濂、和龔鼎孳這三個不要臉的眼見風頭不對，微操那叫一個極限，馬上就抱團在一起，前幾日還對著順軍爭相拍馬又互相拆臺的三個人見勢那叫一個快，順軍還沒從紫禁城突圍，他們就撲到了被救到白雲觀的太子殿下面前，在長平公主的見證下成為了太子潛邸的第一批幹員。
而且對公主和太子的話是那叫一個馬首是贍，對公主殿下的敵人攀咬起來，那叫一個無情……
這種對公主和太子兩人忠誠和剖心裂肺的程度，像是範景文、倪元璐和李邦華他們那些人是拍馬都比不上。
現在這三條太子新收的好狗，就一起披了麻服，帶頭跪在蘆棚的前面為崇禎大聲哭靈。
那大聲疾呼，披肝瀝膽，聞者傷心，見者落淚的傷心模樣，真是的比死了自己的親爹還要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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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前幾天露了面目，‘獨夫授首’的話又實在是讓人印象深刻。旁邊的人還真當他們對著崇禎皇帝有多忠心多悲痛呢。
不過在不明真相的路人眼中，這些人可都是崇禎皇帝的忠臣孝子哪。
看起來這成色，可是比被劉鐵匠拷出去的那些黃金足色多了。
見到有人如此的無恥，但是沒想到能這樣的無恥。
那些在城破當天自我了結被人救下，殉國也沒有成功，又被安娜同學闔家打暈綁回來的那幾位，要臉要面子，把氣節看得比自己性命都還重要的大臣們，頓時就不樂意了。
這幾天他們雖然都被長平公主關在白雲觀玩放置遊戲，但他們又不是瞎子聾子和傻子。
北京城裡的事有了公主的情報共享後，他們可是一清二楚呢。
很多重要的場合，甚至有著長平公主幾百米高空的無人機現場直播和高畫質特寫……
而且周介生和魏學濂、龔鼎孳這些人的所做所為，早就被眼睛雪亮的老百姓和逃難到白雲觀的熟人們給像是大明頭條一樣傳遍京城各地了。
這夥子開啟城門迎闖王的前明降臣和太監們幹了什麼他們又不是不知道。
現在倒是哭得驚天動地、慘絕人寰了，但這並不改變他們貪生怕死、見風使舵和趨炎赴勢的無恥本質。
如果不是大明帝后的梓宮發引一事事關重大，現在又是在先帝的靈前，這些殉國不成反被人綁來的大臣們，可能早搶了一把刀子殺將進去，為大明的儒林清理門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