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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狹島之戀

韋基並不感到意外,但還是恰如其分地張大了眼睛。

“我第一次見她,是在十年以前的狹島。”停頓了一下,加藤說道。他向遠方直直地看出去,好像要穿過時間,把他帶回到當年的情景。

“十年前,在桑海爆發了一場兩百年一遇的海嘯。狹島就在海嘯的中心。我當時剛加入救援隊,奉命在海嘯平息後去狹島進行救援。其實哪有什麼可救援的,一切都被摧毀了。房屋被連著地基一塊拔起,島上全是退潮時沒有捲進海里的屍體。

文子那時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她很幸運,因為房子在被海浪卷走的時候卡在了兩塊山石中間,否則她早就和其他人一樣,腐爛在海底,然後被魚吃掉。

如果找到她更晚一點,她也會死在那裡的。我把她救出來的時候,她餓得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了,但她把第一塊食物讓給了她的媽媽——一個患了失憶症的女人。

救援結束的時候,倖存者們可以被安置到桑星的任何地區,只要有親屬,或者有好心人願意接納。文子沒有別的親人,她的爸爸在這場海嘯中失蹤了,顯然早就葬身魚腹了。所以我把她帶回了西京。

你一定以為我是看中了她的美貌才照顧她,對不對?其實她那時一點也不漂亮,面黃肌瘦。我純屬可憐她,才把她和她那個完全是累贅的媽媽帶到西京來。”

他停了下來,沒有再說話。

韋基想象著這十年中發生了什麼:這個男人傾盡全力用自己微薄的收入撫養她,還要照顧她那個一無所知的媽媽。在這樣日復一日的接觸中,男人愛上了女人,把文子視作他的禁臠;而女人,卻像他前面說的那樣,從來都不喜歡一個盛酒的瓶子。

這聽起來就像個爛俗的劇本。

不,不會是這樣。

十年前的加藤應該也就不過二十歲上下。一個剛加入救援隊的青年人是無法填飽額外的兩張嘴的,更不要說能讓她受教育,出落成一個楚楚動人的美人了。更有可能的是,加藤在為正義騎士團工作,於是讓文子也加入了這個組織,這樣就可以讓她自食其力。而騎士團,如果看中了文子的潛力,也許承擔了部分費用,作為對她的投資或者培養。這聽起來冷冰冰的缺乏溫情,卻有可能最接近真相。畢竟,一個事實上的孤兒,是從事這類工作的最好培養對象。

在加藤對文子的感情裡,有多少是視作禁臠的自私,有多少是像他自己說的愛情呢?

他回想起早上文子對他做的表白,以及臉上滾滾而下的淚水,突然為文子感到一陣心痛:這個不幸的女子,在她所獲得的和所渴望的感情中,都或多或少含有冰冷的利益成分。

對這個女孩子來說,他的承諾和加藤的嫉妒,哪個才更值得珍惜呢?

他努力讓自己擺脫這種壓抑的情緒——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平等。他必須把注意力集中回工作上來,明天的登山絕不會是輕鬆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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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密的雪片中,兩個男人默不作聲地坐在火堆旁,想著自己的心事。

加藤的通訊器一直在播放音樂,此刻卻突然被打斷了。一個女聲響了起來,清脆悅耳但是不帶感情,就好像通知飛船晚點時那句冷冰冰的“我們很抱歉地通知”。韋基猜想這是在插播新聞。結束之後,女聲短暫地停頓了一下,又重複了一次。

“要下大雪了,這是雪情預警。”加藤說,不知為什麼看上去似乎有點高興,“到明天晚上,大雪就會封山。我們明天一早還是下山吧。”

“不是說好去看卡里嘎多的嗎?”韋基平靜地說。

“這會很危險。”加藤說。

“明天晚上才會封山。”韋基堅持說,“你說過,一旦封山,就要等好幾個月,我不會再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何況,我也不可能再找到比你更讓人放心的登山嚮導。”

“科學家都是瘋子嗎?還是只有你是?你們到底想要什麼?”加藤向韋基靠近了一點,臉上的神情十分復雜。

“科學追求的是真相。”韋基答道。

“什麼真相,世界上哪有真相這種東西!我學過中學歷史,可我後來從別的地方知道,事情其實可能完全是另一樣!你的所謂科學,都是騙人的玩意,都是為了讓人相信編造出來的東西!難道為這所謂的真相去送命也值得嗎?”

加藤快速搓著自己的虎口,一陣突如其來的暴怒摻雜著酒氣向韋基席捲而來:

“我剛才告訴你的那次海嘯,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嗎?我在那裡,整整五天的時間只在幹一件事情,不是救人,而是在焚燒屍體。

頭兩天,我們還在處理屍體前計數,儘量保持對屍體的尊敬,但是後來,因為沒有重型機械,我們用手邊所有可以用的一切來處理,不管是拖還是鏟、只要能把屍體弄到焚化坑裡去就行,甚至把僵硬的四肢折斷,好方便我們一次多燒幾具屍體,這樣就可以早一點離開這個鬼地方!

光是頭兩天,我們還在清點屍體數目的時候,已經計數的就已經超過了十萬具!可是你知道最後釋出的公告裡是怎麼說的嗎?一萬四千人死亡,八萬人失蹤。

你知道為什麼會這麼說嗎?

為了安撫人心,避免引起更大的恐慌?

大錯特錯!

我來告訴你,那是為了掩蓋政府的無能。

海嘯被成功預報了,但是由於官僚主義,疏散沒有來得及完成。他們是在透過謊報災情減輕自己的罪責。我們救下來的一個倖存者親眼目睹了官老爺們為了搶登第一艘疏散離開的飛船而相互大打出手,最後導致這艘飛船墜毀了,沒有能及時傳送後續飛船起飛的命令。可是到了最後,這幫害了自己也害了幾十萬生命的罪人,卻被宣佈為因為堅守崗位捐軀的烈士。他們的名字,刻在海嘯的紀念碑上,而那些默默無聞爛在海底、被魚吃得只剩下骸骨的人,根本沒人知道他們!

這就是你說的真相!

這就是你說的歷史!

這就是你說的科學!”

如果說加藤的怒氣就像海嘯一般猛烈,那麼韋基就冷靜得像是海嘯中的礁石。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研究歷史、尋求真相。”他毫不動搖地說,“我的課題所要尋找的真相就是正義。卡里嘎多——正義的武士,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