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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百花(一)

人間百花綻,不如回眸笑。

百花終將散,佳人舊容顏。

那原野之上,是花,百花,千花,萬花……數不盡的花洋洋灑灑點綴在天地間,彷彿這片天地就是由這無盡花海所成,風過,萬千花扭動身姿,花瓣隨風飄起,片片葉葉集少成多,洋洋灑灑漫布天際。

花海再美,美不過一時,侯不至人歸。

再美的花,映襯的都是心中的人。

人在,花亦在。

人去,花落盡。

他不叫百花君,他是不是真正的百花君?他自己也分不清了。他從沒有真正成為過自己,或許有過卻早已沒了記憶。他的故事他的一切,是從扮演、成為百花君的開始……而開始的。

他沒有名字,就如同漫山遍野的花,無盡的花海,隨便找出一朵,都是叫不出名字的。

他沒有真實存在過,就如同洋洋灑灑飄起的花瓣,從來沒有人能分得清花瓣飄來的方向,沒有人想要知道花瓣將飄向何方。

他是百花君,他本會逐漸代替百花君,成為百花君,而他——本只是一個穿著百花君皮囊的普通人。

“整整十年啊,我也分不清我到底是誰了。如果脫去百花君這一身名堂,除去這一道名頭,還剩下什麼,還會剩下什麼?”

少女笑顏開,少年懵懂情。

八荒為九州之一,名為八荒,實則不止於八荒。

八荒除外可算過得去的出海郡,剩下的,甚至用寸草不生萬民飢苦形容都不為過。

“想名揚天下?”

“說實在的,去京城鬧上一鬧,都比去八荒走上一遭要簡單,快活得多。”

“想做個大俠名揚天下?”

“除非你有著好運氣,不然花上個十年殺個數百上千的惡人,都沒人會在意到你。但是只要揚言除惡,再去八荒呆上十天半個月的,只要能完好無損地回來,立馬名震江湖,真的。”

八荒有草有山有水有樹,絕非寸草不生,可八荒的荒,比之寸草不生還要為過。

八荒有湖,蔓延數百裡的大湖有三,魚肥。八荒有山林,蔓延數百裡的山林數不勝數,野物鮮。八荒有良田,只要算個一方勢力,便是有幾百畝的地,分劃出足夠的地作良田不在話下。可八荒的苦,說之萬民飢苦毫不為過。

雖荒,雖苦,可八荒從來少不了可以忍受荒,忍受苦的人,因為這些人的默默忍受,才能讓那些惡人在外頭表現得意氣風發。

有那麼一處原野,一到春日,冰雪消融萬花齊放,各色各態,沒有人能一朵一朵叫出它們的名字,似乎從來沒有。

微風拂過,萬花搖曳,花香交融。突然,從萬花中站起一人,長髮披肩,身形嬌小,面容嬌俏。

少女望向一方,一座不算矮的山頭,代表著一處山脈的盡頭。

“小柳!”少女突然歡欣起來,大聲呼喊,蹦跳著。

山上正沿著平緩下來的少年怔了怔,找不到聲音的源頭,手足無措。

從光禿禿的半山腰望下,是遍野的花,花海徜徉,自然是迷了眼。凝視著花海許久,緩緩動著目光所視之處,終於在往複數回之後,瞧見了那一道身影,跳動的身影,連同那上下甩動的長髮。彷彿花海中的精靈,是那麼的融洽,彷彿她為花海而生,花海為她所存。

少年露出開懷的笑,毫無掩飾的歡欣之色。

“小柳!”少女一個蹦噠,就撲在前來的少年懷中。

花香入懷,少女入懷,少年的臉騰地變得通紅,下盤頓時不穩,抱著少女就向後倒去,倒在花骨上。少年的臉紅得欲滴血。

少女像是毫不在意,磨蹭了許久才站起身來,絲毫不覺少年的異常羞澀。

“小柳,今年你晚了三天才來!老實交代幹什麼去了!”

“還能幹什麼…師傅,師傅叫我閉關練功,我還是偷偷跑出來的。”

“啊?偷跑出來!你不怕兇巴巴的師傅揍你啊,要不…快回去快回去。”

“不用,師傅就是看上去兇巴巴,對我可好了,師兄們都說師傅把我當兒子養。”

“當兒子養?小柳你爹呢?”

“他……我沒見過,他一定是不要我了。”

少年沉下頭,語氣也變得低緩下來。

“不許這樣!”

少女突然在他耳旁大喊。

“啊?幹什麼,要聾了!”

“哈哈哈哈哈,看你那傻樣,小柳你會武功還這麼好欺負,沒用沒用真沒用!”

“哼!”

“快來幫我揀花,揀不夠的話,娘和我又要餓肚子了。”

“到我們府……”

“不——要!娘說了,不能吃別人的,想要吃好玩好,都得用自己的手掙,不然沉得慌!”

“好好好。”少年看少女臉上露出的怒意,立刻賠著笑臉道。

少女立刻又笑起來。

“今年可不許偷懶了,幫我一起揀。”

“揀什麼啊?這麼多花一個不認識,亂糟糟的。”

“怎麼會,不都好認的嗎?”

“你吹牛!”

“小柳你說什麼!”

“——我錯了!”

“哼!我來指給你看。”少女癟著嘴,卻又露出笑意,像是少年入了她的圈套。

“這是黃牡丹,就是要揀的一種,清熱涼血去瘀,賣給醫館一兩有三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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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謝掉的這是金銀花,可以止癢。”

“看見沒?白色小燈籠,很漂亮吧,這是鈴蘭,可以強心壯腑。”

“小朵的香薷,可以治風寒,不過得等到夏天才能長好,現在小嫩芽沒有什麼用,也不值錢。”

“看,像不像蝴蝶?紫色的醉蝶,磨成粉能驅蟲,到了夏天最好用了!”

“還有這個,風鈴草……”

“看那朵……”

少年站在一旁,看著少女活潑模樣,像是呆了。

“小柳,你看這那些被我們踩倒的花,娘說啊,採花作藥,難免會毀了幾朵幾十朵,也不用傷心,因為來年,它們能成為新花最好的養料呢。”

“娘還說,我們雖然沒有錢,過不上好日子,就是家裡的屋子也是漏的,那也不礙事。只要心像這些花兒一樣,能綻放開來,就是活不了多久,也足夠幸運了。”

“娘一直很討厭街坊幾個小壞蛋,他們老欺負我,以前我就知道哭,我一哭娘也哭了所以啊,為了娘,我也要變得勇敢起來。”

“娘很喜歡風鈴草,特別喜歡白色的,娘說,只有白色的才是最好看的。”

“可是我嘛,就喜歡花,不論是什麼顏色,長得怎麼樣,只要是花……”

少女一個勁地說著,突然停下,扭過頭來看發愣的少年。

“小柳,我從說書先生那裡聽來一句事,只記得一半了,你上過學堂應該知道剩下的吧?”

“啊?什麼詩?”

“待汝長髮……什麼的……”

“待汝長髮及腰。吾娶你可好?”

少女盯著少年的面龐,少年意識到什麼,本就透紅的臉撲撲燒起來了。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