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熱鬧的晚，時隔四個月宵禁以來，獨一次如此熱鬧的晚。
誰也不知道宵禁的緣故，只是每日每日的都有些傢伙在宮門前吵吵嚷嚷，說是閉了夜市都無錢可掙，活不下去了之類。有傳言說是因為突然出現的千面神君，捉不到此人錦衣衛才要求每夜嚴巡，果然這幾個月來慘死毀面的倒黴傢伙越來越少。還有人說是因為白麵兇徒，江湖上仍舊有兩個版本的白麵，其一為大俠，其二為兇徒，可算是酒樓無趣江湖人最常用來爭辯的事兒。還有甚傳言，說白麵便是千面神君之類……
夜風夾雜著人間散不去的冤魂的念，冷冽如同刀鋒，刮在臉上，刺骨銘心。
若是坐在城頭，可見那滿城的燈火通明，被吵醒人家的漸亮燈光星星點點，化為漫天銀河。滿城的喧雜吵鬧，密集整齊的步伐齊齊震響在街道上，踩碎這夜色安謐。
鄰街的幾家商鋪亮起了燈，點點滴滴匯聚成流，像是鋪滿城的曲曲折折的河。有敞開窗子伸出頭去一望究竟的，也有悄悄漏出門縫賊兮兮四下探望。可無論是開窗或是推門，絕沒有人踏上街道一步，如此的一幕，與三年多前那晚似曾相識，同樣是整齊列隊的城衛，同樣是驚擾的滿城的燈火通明，那夜是一個被打入天牢的老頭大鬧京城，這回卻不知是何人。所有人都在暗自猜測著，或是罵咧著：“又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
城牆上，坐著一人，常日裡盤著的長髮此刻也盡數解開，長髮飄飄揚揚，紅裙若焰，淡淡的妝容襯著她冷冽的眉。
她的身旁，白袍中年人手執白扇，慢慢搖動，秋日夜風刮骨寒，他竟似毫無感覺。
“今夜，我的。”女子盤膝而坐與城牆上，支著長琴，手撫琴上，身前便是有十丈的高聳城牆。
白袍中年人淡淡一笑：“今夜京城，自然是你的，白虎玄武他們不敢與你爭，竟推了我來陪你。”
“不正合你意？”女子淡然一笑，繼而道：“喜好穿白衣的青龍，到了這一代的青龍，品味可真獨到。”
“難不成學著之前幾代的老家夥，穿綠袍？那我可是受不了的，綠油油的看的就噁心。”白袍中年人似是聯想到如此場景，滿臉嫌棄的模樣。“更何況，這一代的朱雀，堂堂的朱雀大人，竟然喜好在西院當一個琴師？想不透，想不透啊哈哈哈哈……”白袍中年人手執白扇，手一推便是將之合上，以脆弱的扇身擊打在眼前的一片空白處。
果然，這一擋非多慮，身為青龍的白袍中年人自然清楚面前這位朱雀的火爆脾氣，如此相比之下，另一位朱雀老家夥的脾性與她相較簡直是一天一地。
“有必要嘛……出手這麼重。”青龍嘆道。
“你擋不下來？”朱雀挑眉。
“要擋不下來，現在站你面前跟你說話的就是鬼了。”青龍苦笑道。
“哼。”朱雀冷哼一聲，將單手持著的長琴放回膝上，纖細的指再度搭上弦。
青龍盯著看了許久，才是問道：“你這，是幾根弦的？”
“七根。”
“我聽說…秦嶺遺人會八絃琴，你可有興趣？”
“沒有。”對於青龍的殷勤相待，朱雀冷冷回絕了去。“七絃此生都不一定精通，何必好高騖遠，更何況，秦嶺人早已沒了，空剩秦嶺，其音已絕。”
“八絃琴還在，仍有人會。玄武曾在秦嶺大山深處親耳所聞，親眼所見。”
朱雀冷冷瞟了他一眼，打斷了青龍的言語：“究竟何事，有話直說。”
“咳咳。”青龍淡淡一笑，她總能如此不留情面的找出他的目的所在，曾經是如此，現在依舊如此，“主要的還是想請你一同走一趟，玄武發現了噬天貂，兩隻。只有你的百鳥朝鳳才能輕易找到這兩隻小家夥，不然茫茫秦嶺大山，就是叫上再多的獵戶也於事無補。”
“無主噬天貂？”朱雀神色淡開。
“那秦嶺遺人說是有主之獸。”
“那就是捉到了又有何用？噬天貂這般的上古靈獸，若真認了主，就是崑崙那群道士也不能派上用場。”
“可它們的主人，似乎正是白麵。”青龍苦笑道。
“原來如此。”朱雀言語冷淡，隨風飄揚的髮絲也隨著風聲漸落，無力的鋪在肩上，三千青絲三千情絲，勝過江南女子柔弱之態，就是朱雀也不能改變的。
“原來是當說客來的嗎？”
“不，不……也是的。”
“可你們就那麼確定，今夜抓得住白麵？”朱雀忽然笑道，言語間像是調皮的少女，聲音空谷幽蘭般，迴盪在城牆上。
青龍遙望著城內的燈火通明，“玄武白虎也來了，還有那位最喜歡熱鬧的朱雀子。”
“我可沒承認過這個朱雀子。”
“你……”
“而且，無論今夜是否抓得住白麵，我都不會幫你們。”女子的言語溫潤如水，“更何況三更就得收手，此刻已是快兩更了，在京城大海撈針本就是不可能。”
“或許……或許吧。”青龍低嘆一聲，手中的扇再沒了動靜。
他曾一度懷疑，懷疑自己是否從山中出來之後，便是在做夢。
“掐一掐自己，痛的話就不是在做夢。”
徐七一遍又一遍確認了自己的確是真實的經歷了如此這般。而所謂的易容師，也不再如同初次印象般的虛假，徐七自己都不願相信，自己竟學得了幾分易容之術，如夢如幻，就像是落葵鋪子當中繚繞的薰香，讓人像是深處夢境，無法自拔。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心境已到了老頭老道的地步了，如今看來，為時過早。
千府外，眾人持著火把，靜立著，只等一聲令下。
府內，靜謐無聲。
屋內，兩人。
橫躺在席上的千魅面貌如妖。
“四個月，也是我能教你的極限了。”千魅躺在席上，笑看著徐七的模樣。“別總弄的一副生離死別的模樣，要是運氣好，還是能有做師徒的緣分的。”
“除了開始，你沒有要我叫你師傅。”徐七沉沉道。
“你也同樣沒自稱我徒弟。”千魅笑意不減。
“我已有了師傅了，只是想從你這偷學一份手藝好方便闖蕩江湖。”徐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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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知道你有了師傅，也知道不足以為人師，雲淡風輕隨性才是自在。”千魅緩緩道，“更何況，知道你是偷學，所以易容術的精髓，你還未沾上一分。”
“嗯。”
“或許有那麼一天，我真找了個徒兒，那時候，我徒兒就可以和你稱兄道弟了。”千魅直起身來，府外圍著的人已經按耐不下開始偷偷摸入了，或許到了明日正午，午門問斬之後，這世上這京城，便再沒如此精彩的一座千府了。
“可惜，男人之間告別就不應該婆婆媽媽的，你小子好滾蛋了，後院湖心假山有暗道，你也偷偷探尋過不下十回了，總不會迷了路了吧？”千魅站起身來，催促道。
徐七無言，走出門外，頭也不回便道：
“有緣再會。”
千魅一臉無奈，許久之後才同樣走出，大喊：
“走錯方向了，傻小子！”
正欲轉身回屋，又是想起什麼，立刻再喊道：
“別忘帶上你的蠢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