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很是尋常：
——無風撩人心，無雨添愁緒，無雲蔽天日，無雪送君去。
——無十里長亭，無百里送別宴。
——甚至無送別人。
因此書生很是不舒坦。
無景襯胸臆，何成詩？
想來憑白無故捏造出一首詩詞也是矯情的，還不如少點文氣，反正無人聽自己誦詩詞。
這回去京城，為的是在兩月後的科舉上摘個名頭上個榜，路途不急，尚且無需快馬加鞭，正可以一路走一路看，看看那年少江湖人與自己所講的江湖光景是否真的那般引人。書生捫心自問，不得不承認的是，那江湖少年人的些許講述勾起了他對江湖的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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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有一個江湖夢嗎？”走出城，他依舊在唸叨。
忽地回頭望，並未見到心中所願。
“老夫子果然是個性情中人……哈哈哈哈！”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等摘得那個狀元郎的紅花而再回來罷！
想來也是很簡單的，書生相信自己。
方才出門前與娘私下賭了把，賭的便是這個當爹的老夫子會不會送他出城，哪怕是默默地目送。卻不料給老夫子聽了個完整，老夫子一言不發鑽進書房不出。
結果他賭對了，果然是沒有來。老夫子似乎就沒承認過自己的任何一點，無論是書院裡摘得文魁亦或是其他的，老夫子總是哂笑他目光短淺，說這些都不值一提，可又或許這一點也是促使老夫子與他之間的交流甚少的原因。
書生邁開步子，小跑兩三步，背後的碩大書箱沉重壓肩，於是又喘著大氣慢慢步行。
額上冒出了些許汗珠，衣物是在娘的過度關心下添了數件。
“春日乍暖還寒，穿一件到時候凍著了怎麼辦！”
“娘不在你身旁，你這麼大個人也不懂多少。”
“不要學你爹的那副文人酸氣，容易吃虧的。”
“幸虧你娘在，這老頭子連衣物都不會洗的，你倆就一個樣，不拘小節不拘小節，要是不拘小節弄得副邋遢樣還怎麼見人！”
“出門在外多花點錢消災，不要省著不用，咱家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銀子，你那迂腐的老爹不知道掙錢，還不是你娘費心費力給他打點的。”
“哼！這個做爹的就是個吝嗇鬼，這年頭就沒見花出去幾兩銀子。”
“羽兒，你可不能學的你爹模樣，出門在外會被人看不起的！”
“你不要臉？呸呸呸！你個小鬼頭不就比娘高了幾寸，娘還好面子呢，你要是出門被人笑，娘可是會被那些個富娘們譏諷死的！”
“不許脫，穿上！娘跟你說了，寧可熱著也不要凍著……”
回想而起，心中滿是打翻了的五味雜瓶感覺。眼眶溫熱，頓時皺起眉來。卻是止不住淚水的溢位。
“其實老夫子也很好的。”他略帶哭腔，不知怎地就想起當初老夫子背自己走了十里路，想起了當初娘回孃家探親，老夫子怕自己好吃外頭的花綠東西而吃壞肚子，連著半月變著花樣燒三餐，身上一片片的油汙……
低頭悶悶前行，滾燙的透明落在地上，如同一朵朵透明的曇花，僅一現，便是滲入土壤無影無蹤。
城牆頭上，一個略顯傴僂的白鬚老人，穿著很是樸素。
風微大，吹得人睜不開眼。老夫子努力睜大著眼，老眼不顯渾濁，清澈見底。
他的身後，靜靜立著一幽綠衣袍的男子。師門名號為風魔十三郎的他只感覺到這個老人枯瘦身軀中所蘊含的能量。
隱約覺得危險——並非身手，而是那若隱若現的“氣”更是令得他困惑了。
老夫子忽地轉身，面朝著他，盯著他的眼。
“你從東瀛而來，欲圖敗天下英雄。”
“呵，這些江湖人中，已是少的英雄了。”
“老頭枯弱身子骨，爬個城牆石梯都累得喘氣，當然是阻止不了你。”
“世俗武夫修體不休神，龍德大師既亡與你刀下，便是天定之事。”
“不過，你得知道，本無至高至強，總有人能擋下你的步伐。”
老夫子斷斷續續地說，身前之人也靜靜側耳細聽。
“既然如此，也不需要你累得去找，這些，便也是了。”老夫子將手中的圖卷遞給了風魔十三郎。
“天下英豪皆在此，當然都是二十年前的老家夥。”
“當今所謂的高手，隨便打聽打聽就能知道了，他們巴不得你這種無名小卒前去挑釁，估計大部分的都沒什麼機會動動手腳了吧？”
“咳咳，盛名不過累贅，可悲可悲。”
老夫子略感疲憊，語速也是緩慢下來。
“只求你一件事，不要扯上羽兒。”
並未抬頭，已知那人已經走了。
老人立於原地，低吟著，忽地蹦出了些許靈感，匆匆地下了城牆，朝著家跑去。
風捲城巷，捲起百般愁。
“你這傢伙不是三天前就走了？”書生瞪著眼前高過自己一個頭的傢伙。
被自己撿回來的傢伙修養好傷，是夜半離去的，害得他對著空無一人的床鋪罵了許久“瞎了眼真是瞎了眼！”連一句道謝都沒有，書生的怒氣很是正常的。
現如今卻突兀到了自己面前，還一副無事人樣子說道：
“你是朝著京城去？”
略有拗口的中土話書生都為其感到累。
“去又怎麼樣，你是怎的知道的！你是不是不懷好意！”
書生劈頭蓋臉的罵卻被這人直接無視，罵聲中兩人又是走出幾里地。
“怎麼稱呼。”書生罵累了，也就問起話來。
“白帝。”毫不猶豫回答出口，若是東瀛名字，即使在這商路發達的盛世也是略有難行。
“什麼嘛……地名啊。”書生嘴角揚起了笑。
“魏冉羽，多多指教。”
“哦。”
“你哦算什麼！”
“那還怎樣。”
書生一陣氣悶。在書生看來，這自稱白帝的忘恩負義傢伙，話語極簡，惜字如金。這卻是因為其語言不熟的關係。
“哼，我才不與你同行！”書生一陣氣短，憤憤道。
“哦。”白帝覺得這個字很是好用，本就不想與這個瘦弱少年多言，同行只是受人之託，尚且收人恩惠的原因。不然他風魔白帝，好歹也是東瀛第一忍派的公子哥，怎會做這種麻煩事。
嫌同行而的這書生步履緩慢，頓時加快了腳步，臉上不露一絲不耐，踏著自己習慣的步伐速度走著。
書生反倒只能小跑跟上了。
“誒誒你這人，說兩句話就這般，真是難相處！”
書生背後書箱刷刷作響。
忽地肩上一輕，書箱脫離他，被白帝斜挎在肩上。
“誒誒誒，你這人啊！輕點輕點，裡頭東西很貴重的！”
書生踏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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