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司空茂沒有叫。
所謂“預料之外情理之中”大概就是這樣的事情吧。或者說，不管他在哪兒見到在幹什麼事情的江若時，應該都不會驚訝了。
所以他只是平靜地問了一句：“你在這兒幹嗎？”可能反倒是學姐被他的冷靜震驚了，張口結舌了一會，才假裝若無其事地回答：“哦，我路過，聽見裡頭有你的說話聲，所以就過來偷聽了。”
——到底是什麼人才能一本正經地說出“我在偷聽你”這種話啊。
司空茂想著，回手輕輕地關上身後辦公室的門，面無表情地問道：“這兒是高一的辦公室，再往裡走是生物實驗室，請問身為高三學姐的您有什麼事兒需要到這邊來辦嗎？”
“呃，這，哼，我、我沒事幹我觀光遊覽不行嗎？”
“有什麼好隱瞞的。不過你們佔著嚴露口供的優勢，還過了這麼久才查到我們班主任，未免有點太晚了吧？”
江若時的嘴角再度抽搐了一下——司空茂就喜歡看她這個表情，每次打擊到這個冤家都能讓他有股極大的成就感。於是他冷笑了一下，繼續乘勝追擊：“還有，你已經沒必要進去了，那個瓶子現在在教務處，咱們誰都拿不到，收拾收拾換條路吧。”
“……”
學姐一臉憋屈地看了他半天，低聲罵了一句髒話，扭頭就走。
司空茂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趕緊又追了上去，“喂喂不鬧了，你們現在進度到底怎麼樣了？——不用告訴我細節啊，就是，那個學長對這案子的大致輪廓有個想法沒？你們已經問過嚴露可能的嫌疑人了吧？”
江若時狠狠砸給他一個白眼：“怎麼，你們這邊卡了，就想來找我套詞兒？”
“恰恰相反。”司空茂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表情瞬間嚴肅了下來，“不過說實話，我覺得我們分頭比賽可能真是個錯誤，我現在有個想法需要你們那邊情報的驗證，如果能對得上，離破案恐怕就已經不遠了。”
“這……”
一聽這話，學姐的表情果真出現了明顯的鬆動，雖然她立刻就重新扭過了頭：“呵，那還真不巧，我們這邊說不定不需要跟你對情報就能馬上破案了呢——”
真的假的？
雖然感覺她的語氣像是在逞強，可這個說法還是讓名偵探頓時有些不爽，這也許算是自負，可他真的還完全沒考慮過那個新社員會比他更先破案的可能性。雖然他立刻就安慰自己，以我這邊可憐的情報量，能夠這麼快就推到這一步已經很厲害了好嗎。
可他還是不爽。
於是聽完這話他直接脫口而出：“我剛來這學校不太熟，那姑娘的老公是不是什麼不得了的人？”
“……”
學姐的腳步戛然而止。
——凡是個正常的大老爺們，不管出於什麼理由，應該都幹不出誣陷一個姑娘考試作弊這種陰事。而要說顧澤楷這種大老爺們會怕一個姑娘的威脅，好像也挺不可思議的。所以綜合起來，名偵探所能得出的最靠譜的結論就是：一個姑娘看嚴露不順眼想要陰她，可一個人又辦不到，於是軟磨硬泡叫了她的男朋友來當救兵。
說完之後他就看著江若時，江若時也瞪著眼睛看著他。
“你……”
“……”
“你剛才說什麼……”
——好的。司空茂明白了，她剛才的話果然是在逞強啊。
“什……什麼……你……可惡！說好的公平競爭呢！你你你！司空茂你去死！別以為你破過幾個案子就可以隨便看不起競爭對手啊誰讓你說出來的啊啊啊啊我什麼都沒有聽見啊啊啊啊啊！！！”緊接著學姐就抓狂地抓著頭髮跑到牆邊以頭搶牆，名偵探望著天花板一臉無辜：“怪我咯，我就隨口那麼一說，再說是誰先說都已經快要破案了的……”
——所以說這個案子最一開始不是給新社員的考試題嗎？到底什麼時候變成我跟江若時之間的比賽了？
“行行，要不這樣吧，我犯規了，我認輸。”比起解決事件，司空茂實在是也沒太大興致和小學生計較比賽的勝負，他走過去扯了扯學姐的袖子，“你告訴我你們到底查成什麼樣了，現在我一點證據都沒有，也保不準其實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呢。”
“……”
江若時回過頭來，怨念地盯著他看了半天，不過最後還是妥協了。
和說得難聽真的有點“綠茶婊”的外表不同，嚴露是個非常耿直的姑娘。因為平常想到啥就說啥，很容易得罪人，再加上長相一股日本女高中生的味兒，惹得班裡好幾個小團體的女生都不怎麼待見她——其中當然不乏真正的“綠茶婊”。
尹緒說，他們班最出名的一個“壞女生”叫許曉蕾，上學的時候都會化妝，但可能家裡後臺不小，反正班主任從來沒管過她。去年據說曾入選過校花，追求者甚多，緋聞不斷，亂七八糟地換過好幾個男朋友。嚴露看許曉蕾非常不順眼，有次當眾說她應該去當AV女優，許曉蕾聽見了，當時倆人差點直接在班裡打起來。
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最可疑的一點是，這個許曉蕾在班裡的成績居然一直不錯，嚴露不信，期末考試的時候她倆同個考場，她還真就發現了許曉蕾考試看手機，當場給老師打了報告，讓老師把她手機沒收了。當時許曉蕾什麼也沒說，也沒有被全校通報批評，過了倆月再開學，嚴露自己都已經把這事忘了，不過……
“女人報仇，十年不晚，何況區區一個暑假。”江若時嘖嘖了兩聲。
“……”司空茂聽得簡直想扶額。
他也不知道該說這姑娘的正義感太強烈了還是根本就在作死……不管怎樣，如果這是真的，那個被她舉報的女生會幹出這種事來誣陷她考試作弊，可就一點都不奇怪了。
“所以說，你跟尹緒現在就是在查許曉蕾？”
“是啊，查了。小緒緒說去找他們老師借當時考試的座位表，讓我來這邊找瓶子，然後我就碰上你了。”江若時翻了翻眼皮，“然後你就給我蹦出來一個‘那姑娘的男朋友’……”
司空茂乾笑了兩聲，“那這不是都對上了嘛。我們剛剛也去找了那個顧澤楷，感覺他態度挺奇怪的，那咱們下一步就去看看那個許曉蕾的現男友是誰唄？如果那個人有威脅顧澤楷作弊的能力，那應該就八九不離十了……”
“這麼一想，這個案子還挺簡單的啊。”
“你這不廢話嗎，這又不是推理小說，哪有那麼多離奇的案子給你破啊。”
“……不過，”轉過身，江若時的臉色忽然又難看了幾分，“仔細想想，其實這事很難搞啊。你看，那個許曉蕾自己考試作弊老師都不當回事，還有個有能力威脅別人考試作弊的男朋友，我們就算最後確定犯人就是他們兩個又能怎麼樣？……先不說老師會不會管，搞不好被她知道了，她還會叫人來打擊報復……”
司空茂聽完怔了一下。
這個問題他還真沒想過。
名偵探從小就是個好學生，他長這麼大招惹過的第一個不良少年叫顏天鳴，可他並不是個壞人，只是個目中無人痴迷畫畫的傻瓜。真正的不良少年是什麼樣的？他以前現在的班級裡應該都有，只是並沒有近距離接觸過，小說裡寫他們打架鬥毆抽菸喝酒，和社會上不三不四的人稱兄道弟，動不動就拿板磚拍人還有持刀搶劫的。司空茂光是看著就很慌，至於和他們扯上關係，他更是連想都不願意想。
遲疑了半天之後他問江若時：“能是……怎麼個打擊報復法？”
學姐搖了搖頭，語氣忽然嚴肅起來：“這個你真別太樂觀，我表哥高中時候惹上過，差點被人堵衚衕裡揍一頓，那幫傢伙和正常人三觀都不一樣的，根本沒法交流。”說著她右手握拳，用力在名偵探的鼻子前揮了兩下，“他們只聽這個的，有你是爺爺，沒有你就是孫子——這是我表哥原話。”
“我靠真的啊？！那當時你表哥怎麼樣了？！”
“他倒沒事，他有幾個基友都是爺爺級的。——但是你呢？”
“……”
司空茂想了想自己的人際關係，又想了想顏天鳴，覺得應該已經沒有計算勝率的必要了。
“那……那怎麼辦？”然後他就懵逼了，“萬一真的扯上不良，那這也是嚴露的委託，咱們不能就這麼放著不管吧？”
“我也不知道啊，所以我才說難辦呢。”江若時也愈發地愁眉苦臉，“不管怎樣，咱們先查到底吧，把該拿的證據都拿到手再看情況，怎麼說，其實應該也有百分之二三的機率不是他們幹的……”
“我覺得機率還可以稍微再大點不要一上來就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啊學姐！”
……
於是這次會面的結果是——名偵探一點都沒有感到進展所帶來的喜悅，反而愈發感到心塞了。
§
9月19號星期四，正如池爽所說，司空茂一走到自己的座位，就看見三張白花花的卷子攤在自己的桌面上。
第一張是語文，91分。第二張是地理，94分。第三張是歷史，97分。
看到第三張的時候司空茂捂著嘴差點就從座位上跳起來了。
97！97是什麼概念？！
雖然名偵探是個學霸，可他的偏科還是挺嚴重的。初中時他包括語文在內的文科就一直都在90出頭浮動，司城宇總罵他“你老子是教歷史的你歷史還考這麼點分丟不丟人啊”，可95以上至今仍是他做夢都沒想過的分數。
——天吶，怪不得爽姐說我這次年級前三有戲……這要是再進不了我就別高考了啊？！
他裝出一副“這是理所當然的”高冷樣子，內心歡呼雀躍著把卷子收進桌鬥裡，同桌唐鸞還掩飾不住羨慕地問了一句：“司空你怎麼都考這麼高啊？不會九科的全班第一都被你包攬了吧？”
他按下棒球帽的帽簷，嗓音低沉：“沒辦法，可能是因為我帥吧。”
……
雖然還剩下六科的成績沒出，不過已經有池爽的透露在先，加上歷史的保底，司空茂就徹底把它們丟到腦後，一心一意地琢磨起作弊的案子來了。第一節課間他就去找了一趟尹緒，新社員給他的細心的第一印象果真沒錯，他居然真的弄到了高二七個考場的座次表，用手機偷偷拍下了照片又列印了出來，出事的兩個考場還單獨畫了圖，把嚴露和顧澤楷以及兩個考場裡高二四班的同學都標了出來。
“四班的人在二班考場和六班考場都有，不過都不多。”尹緒用一根筆指點著那兩張圖上整齊的方框與文字，“這次考試的座位排得挺分散的，嚴露那個考場的人多數是男生，但我也都不是很熟，我試著問了問，因為考場人雜，沒人注意到是不是有人偷換了她的水瓶……”
說到這，他似乎抬頭觀察了一下司空茂的臉色，音量稍弱：“……不過，許曉蕾應該是沒有進來過。這個人還是挺顯眼的，而且據我所知……那些男生裡面好像有喜歡她的。”
“當然啦，是我我也不會親自動手的。”對於這個結果司空茂一點都不意外，說不定這姑娘從頭到尾就什麼都沒做，她只是出了個陰招，真正實施的鍋全都丟給男朋友背了。
尹緒緊張地點了點頭，接著說道：
“六班也有幾個女生，還有個就坐在顧澤楷後面，有幾個人和嚴露關係不太好，也不怎麼願意配合我……我不知道和她們有沒有關係。這幾個人，有些平時沒有太大的存在感，可能不會被二班考場裡的人注意……”
“嗯……”
“啊，對了，那個，許曉蕾男朋友的問題，昨天晚上我也稍微查了一下。”
司空茂正低頭看著那張表，心想這案子真是跟這次的數學考試一樣，既簡單又麻煩的時候，一個不得了的發言忽然從眼鏡捲毛學長的嘴裡蹦了出來。
“你、你查到了？！”
“嗯，因為去年校花是咱們學校的貼吧評選的，我猜她可能會經常上貼吧，就去搜了搜看。咱們學校水軍真的好多，不過翻了一晚上，還是叫我翻出來了，嘿嘿。”尹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語氣裡卻還是帶著點自豪，“前輩你猜得沒錯，她現在的男朋友真的是個不良少年，而且好像還是很厲害的那種，我看咱們學校有不少人都挺恭敬地管他叫哥來著……”
司空茂的心臟先是一鬆：果然——然後又猛地一揪：完了，那咋辦啊？！
他的表情變化自然全落在了尹緒的眼裡。對方推了推眼鏡的腿，語氣忽地一轉：“呃，不過……”
“啊？”
“她男朋友……不是我們學校的，是八中的。”
§
下節課是數學。
從尹緒那兒聽完新情報之後，他就回到教室趴在了桌子上。
每個城市裡都總會有一所學校因為臭而聲名遠揚——司空茂當然知道，那個八中即便說是全S市最垃圾的中學也毫不為過，說難聽點簡直就是專門培養社會渣滓的地方。
現狀總的來說和他的想法差距還是不大，如果許曉蕾的男朋友是校外人員，對於顧澤楷的威脅性反而會更大，更別提還是八中的小混混了。其實有那麼一瞬間他腦海中都閃過了“一有證據就報警得了”的念頭，可是報警似乎也沒有什麼卵用，一來在警察眼裡這肯定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無聊的糾紛而已，二來就算能構成犯罪，對方可還是個未成年人啊，未成年人犯罪和成年人犯罪的處置能一樣嗎？
……如果事情揭露之後並不能得到應有的解決。
……就像嚴露揭發許曉蕾考試作弊所引發的後果一樣。
不，搞不好這還算是輕的。
他又想起了江若時舉到他眼前揮動的拳頭。
數學老師抱著一沓卷子走了進來。又一科要出成績了，不過他現在一點興趣都沒有。有一會他笑話自己太過先入為主，現在手頭仍然一點切實的證據都沒有，萬一事情壓根就不是這麼回事不就好玩了？又有一會他又覺得頭腦發懵，如果不是這麼回事，那還能是怎麼一回事呢？
——暴力熊的事情你開始不是以為是有人要偷王軼的東西嗎？結果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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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靈的事情你開始不是以為有跟蹤狂在打聞莘的主意嗎？結果是什麼？
……
可是，這也什麼都說明不了。
就像AAA只能證明兩個三角形相似，卻永遠不能夠證明它們全等。
數學老師開始在臺上講話，話音朦朦朧朧地傳入他的耳朵。“……這次考試同學們的成績普遍不錯……”他想了想，覺得現在胡思亂想這些好像並沒有什麼用處。“……現在我念到名字的同學，上來領你們的卷子……”
可是，他還是止不住去想。
司空茂嘆了口氣，抬起頭，第一次望向講臺上數學老師的臉。
數學老師沒有看著他。
他開口念道：“陳泓宇，98分。”
一個男生站起來，走到講臺前面接過了那張卷子。司空茂認得他，這個人是平時數學課上最活躍的學生，多虧了他，自己才不用經常被老師拎起來回答問題。
“王晗，94分。”
又一個女生站起來。他記得這個女生的文科也不錯，難道是那種罕見的不偏科的優等生？
名偵探等著自己的分數。
“李佳明，93分……”
“彭懿，89分……”
漸漸地司空茂就發現有點不對勁，數學老師念的分數越來越低，轉眼80分都已經要結束了，可他還沒聽到自己的名字，這事從他小學以來都是前所未有的。難道我這次數學考砸了？可是……他茫然地回憶了一下考數學的時候，那張卷子那麼簡單……簡單到說不定滿分都能拼一下，就是再低也不會低到80多啊？
……見鬼，總不會我真的考了滿分吧？！
哎別說？之前他念的第一個人是98分吧？如果我考了滿分，他會把我放在最後單獨表揚一下也沒準——
……
“司空茂。”
可他才剛一冒出這個想法，就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說這句話的時候，數學老師明顯地停頓了一下，抬起頭朝他的方向投來了視線。他忽然在那雙眼睛裡看到了一絲陌生的神情。
“……79分。”
最近總感覺自己在單機Q-Q……話說這文真的就沒什麼值得吐槽的地方嗎……
還有，我知道這個案子沒完，但標題我沒有打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