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穠茂。
世界不過一方浮木之床。
“容茸，我…我好…喜歡你…喜歡到…好想一口吞掉你。”
指尖繞過他柔膩髮絲，她貼在他耳邊哈氣。
“想吞你就吞啊。再慢吞吞的，象寶寶要吞蛇寶寶了~”
蛇開始吞象，一番敲骨吸髓後即使才服過超量的緩蝕劑，他的心口亦開始隱隱噬痛。
逐漸加強的蝕裂之弒讓他意識消解：眼前島嶼疊嶂，她是人魚，是蠱誘人心的魅惑塞壬，一張一合將他拉至暖流深底不見天日。不知是內啡肽分泌後的疲浪，還是蠹蝕已達頂峰，他暈了過去。
熟夜，身旁空落讓他瞬間轉醒。
月光從落地窗進來。蟬翼織袍下依稀可見他肆虐過的痕跡。她跪在鵝絨絲墊上，輕搖手中的遊絲布偶。他靜靜看著她。月影交疊，她額上彷彿生出一雙鹿角。
他向來憎惡月夜。
驚醒時寒光幢幢令他悽惶。但記憶的悚然景象已變了模樣，月光若遼海浮舉皎潔花朵，將密蕊中央的她送到他身旁。
“你醒了？”她歪頭看他；“我吵到你了嗎？”
他搖搖頭。
“你，看得到我？”
他點點頭。
“啊？怎麼會這樣？告你個秘密，我剛剛被一尾兇殘的蛇蛇吃掉了。”她笑起來，雪貝般的牙齒露了一下又藏起來。“這位仙人好厲害，你看得到靈魂的哦。”
說完，她繼續擺弄布偶。
細絲若隱形，布偶懸於空中。可惜，操縱員技術太爛，娃娃匍匐了幾下就一頭栽在地板上。容茸尷尬地將頭砸向墊子不再動彈。他忍笑拾起地上的布偶，穿婚紗的兔子偶立馬踮起腳跳起了芭蕾。
容茸抱著墊子爬起來，眼睛晶亮。
“為什麼你們做起來那麼簡單，我卻怎麼也不行？”
“這個線偶的控制軸距太長了。”他跟她解釋。
“小一，你好會說話哦。其實是我手太小。因夠不著八度鍵我才學的古箏。看，像不像個滷蛋餅。”
班修齊咳了一下。這雙手將他從地獄拽上雲霄。那時他為什麼要開這種惡意玩笑？
“小兔子，你的手很可愛。以後別再這麼說了。”
容茸呵呵笑起來。
“‘滷蛋餅’很形象，我很喜歡的。”
“就因為那個學姐這麼說？”
“啊？這都被你猜到了？小一你到底會不會讀心術啊？”容茸有些不好意思，墊子抱的更緊了。
“你…那個學姐，在你眼中，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容茸閉上眼，想了一想。
“她，高且瘦，愛過敏，暴皮的時候就像薔薇花開一樣，可好看了。頭髮很軟，眼珠很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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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她將發紅的臉靠在班修齊肩上。
“敏感又孤傲，聰明時不像人類，笨時直接拉低人類智商。社恐易受傷，不知她長大後到社會上怎麼辦？不過，有我在，這壓根就不算事兒。”
容茸睜開眼，看著班修齊漆黑的眸子。
“我…我真的是沒想到哈，我只是稍微動了一下，就把她給壓死了，哈。”
月光下，她的眼眸閃閃發光。他去拭時她笑了。
“我沒哭，只是我的眼睛比較亮而已。哭了她會在地下不得安寧的。所以，我不會哭的。”
他的手穿過她的髮絲，她在他手心裡閉上眼。
“有段時間我瘋了一樣鑽研魔法、秘術、符咒…聽說紅盾家族珍藏著一本秘不外宣的古老聖經，裡面有段能讓死人返生的秘語。我想方設法得到紅盾族長的喜愛借到了那本古籍。可惜，那經文沒什麼用。”
容茸睜開眼，變回她生機勃勃的臉。
“不過，那位老爺爺好可愛。他問我要不要做他的第五位夫人呢。”
班修齊跟著笑起來。“你當時是怎麼答的呢。”
“被老人家喜歡我當然高興了。我說，爺爺你好厲害啊，長大後我也要嫁五個丈夫。哈哈，他笑的可開心了。”
說完，兩個人一起笑起來。
“折騰了好幾年沒任何結果。之後，我參加了幾次高階通靈會。那真是個糟糕體驗啊，所有人都透過靈媒和死去的親人或愛人接觸了。只有我，每個通靈人都說，那沒我要找的人。”
她的笑容已藏不住那苦澀。
“我想，大概是她一直不肯原諒我吧。忘了說，她什麼都好。就是…心眼可小了。”
容茸覺得班修齊狀態有些不對，軟軟縮排他懷裡。
“對不起，我不該跟你說這些。婁薇的偏執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始終無法全心全意對她。我知道這樣不對。但有些事，不是我想忘就能忘。小一，我喜歡你。但我真的無法忘記她。若你接受不了可以隨時離開。我們還可以做普通朋友嗎？”
班修齊苦澀到無法言語。
“容茸，我不介意。魚也好，朱一一也好，只要你開心怎樣都行。其實‘她’做的事我也會做，我會比‘她’做的還好…”
“啊？小一，我沒有。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學姐。我真的只是喜歡你才喜歡你的啊……”
容茸有點慌了，她從他的懷裡起身想要好好解釋，但他緊緊抱住她。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會…”
班修齊閉上眼。看來，他是要去撿浸在水中的鹽了。
聊的晚，第二天兩人起的也晚。湊在一起做午餐時有人敲門，不會栗子又來了吧，容茸擦手去開門時門外站著一大媽，原來是街道辦查戶口的。她未遇過這種事很興奮，立馬把人迎進門好吃好喝捧了過來。
大媽看了一下他們的戶口本。
“這裡目前就住你們兄妹倆？”
容茸點點頭。
“哎呀媽呀，你們兄妹長的也太不像了。不過細看，還是有一點神似的。”大媽心裡想的是，這哥哥長得實在是太漂亮了，如果能調一下，或者勻一點給妹妹就好了。
“是的呢，從小到大誰見都這麼說。我長得像爸爸，我哥長的像媽媽。”
容茸撇撇嘴，看上去早習以為常這種對話了。
“女孩長的像爸有福，你們媽媽一定非常美。”
“那是！”
容茸的臉高高揚起那真是一臉子的驕傲，站在她旁邊的班修齊想笑又不好笑。
送走了大媽，摘韭菜的容茸突然哈哈大笑。
“怎麼了？”班修齊問她。
“剛才送大媽走的時候，樓梯口大媽偷偷問我有沒有處物件。如果沒有，要幫我介紹一個呢。”
“你怎麼說呢。”
“我說沒啊，父母去的早這些年我和哥哥相依為命，習慣了。我不急，等我哥有了歸屬，我再考慮個人問題。大媽說，你哥那個樣兒肯定特別挑。你要等他得等到什麼時候。我說誰說不是，我哥從小被那幫女的寵壞了，真不知以後誰受得了他。講真從小到大他就愛欺負我，要不他是我親哥我也受不了，哈哈哈。”
越說越胡來了，忍無可忍的班修齊將炒勺一扔，板著臉將樂不可吱的小家夥扳過來惡狠狠地盯著她。
可容茸才不管他，一本正經繼續往下編。
“怎的，揭你老底就惱羞成怒了？你本來就從小欺負我啊。別以為我不知道，媽媽早就告訴我了，她懷我時你就天天在她肚皮旁唸叨，說要個弟弟出來陪你打架。所以，自打我一出生你就看我不順眼。哼，想打架啊，我也可以陪你打啊。”
這番言之鑿鑿讓班修齊有些恍惚，彷彿他真是她哥。他們從小打打鬧鬧吃飯睡高低鋪，每天鬥嘴去學校，他將覬覦她小男孩全打跑。
除了他，沒人可以欺負她。
不間斷的笑聲讓班修齊心猿意馬，午飯什麼的就晚點再準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