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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流年似水

直到那佔據了教堂整塊天花板的巨幅壁畫完成之時,安索拉仍然處於一種不敢相信的恍惚之中,以為這也許只是一場夢。

然而從桑德羅的掌心傳來的踏實的觸感與溫度告訴她,這是現實,他們做到了,她做到了。

一個多月前,那張傾注了安索拉幾乎所有心血的設計圖得到了教會的認可,成為最終方案的候選之一。

然而得到認可的並不只有他們一家。德高望重的迪諾大師的工作室送來的作品也理所當然地得到了認可。雖然為了公平起見,所有設計稿均為匿名審查,但那毫無爭議的優秀與強烈的個人風格,還是讓這張設計稿第一時間脫穎而出,事實上,當評審人員報出設計稿標號時,負責核對的人員也證實了他們之前的猜測,這張設計的確是來自迪諾工作室,傳聞迪諾大師甚至親自參與了設計。

這麼一來,最終選定的方案似乎沒有了懸念。同時被選中的幾幅設計稿固然優秀,但論信用與效率,比起一些名不見經傳的畫室而言,迪諾工作室無疑是最為可靠的團隊。

教會心中已有人選,但出於流程需要,還是邀請了一同被選上的幾家畫室來教堂裡作最後的甄選。

當天到場的所有隊伍中,迪諾工作室規模最為龐大,雖然迪諾大師沒有到場,但整隻隊伍從主筆到後勤配備得非常齊全,其中甚至有幾張為人熟知面孔,沒有人會懷疑這樣一支團隊的工作能力。與之相對的,只有區區四人的安索拉畫室無疑是場中最為寒酸的一支。

同時也是最為耀眼的一支。

“只有四個人?難道是和其餘成員走散了?哎,其中有一個人好像是迪諾工作室裡的……”

“別管那些了!你難道沒看見她身後那兩個人?”

“身後?那是……文奇?!天吶!列歐·D·文奇?!我的上帝,這怎麼可能……米卡爾?!!!為什麼米卡爾會和文奇走在一起?!!!為什麼這兩個人見面竟然沒有打起來?!一定是奇蹟!這是上帝的意志!一定是天使的規勸讓這兩個人握手言和!!”

古老的教堂中從未像現在這樣喧鬧過。人人都為這個時代的兩顆幾乎照耀了畫壇半邊天的雙子星同時出現在一片天空而感到震驚。

震驚過後,人們腦海中不約而同地浮現出同一個問題。

彷彿摩羯與雙子一般永無交匯之日的兩名天才的對撞,能產生怎樣熾烈的光與熱?

就連平日裡最為肅穆的主教,此刻也感到內心中有一股罕見的悸動。他的私人住所既有機緣巧合之下收集到的裝裱過的文奇的手稿,也有費盡千辛萬苦託人收購的出自米卡爾之手的一座小型雕塑。

這只能是上帝的旨意。主教默默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相對於在場的其他畫室來說可謂名不見經傳的安索拉畫室成為最終的幸運兒,這一結果多少有些出乎人們的預料,但對於在場的人來說,這是最為理想的結果,沒有之一。

迪諾大師似乎對此無動於衷,但也有人私下傳說他憤然撕毀了主教的親筆信,怒氣衝衝地斥責了教會的浮躁。

不管外界如何看待,安索拉團隊已然被推到了臺前,一個月之後,他們將名揚天下,或者聲名狼藉。

開始的幾天並不順利。

雖然米卡爾勉強同意了和文奇合作試試看,但二人的個人風格理念上的強烈差異還是讓他們頻頻發生爭執,有幾次甚至升級到肢體衝突,文奇一個側翻順手抄起畫架杆出手抖出一個劍花,身板結實的米卡爾習慣性地想去找雕刻錘卻發現沒有,於是狠狠啐了一口吐沫,抄起砂缽大的拳頭迎了上去。如果安索拉沒有提出讓他們都滿意的解決方案來,這兩個人就會不眠不休地爭執下去,讓整個工作就這麼停滯下去。雖然到目前為止安索拉勉強能讓工作勉強跟上進度,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也許下一次衝突就將斷送了整個日程。

另一方面,一直以來讓安索拉很省心的桑德羅也出現了一些問題。

雖然仍有差距,但安索拉這些年來的積澱讓她至少能站到可以遙望到這兩位天才的高度,然而桑德羅雖然天賦驚人,積澱上卻欠缺了許多,當看到文奇和米卡爾真正認真起來的畫作時,男孩甚至變得有些意志消沉。

“對不起,我拖了老師的後腿……”男孩囁嚅道。

“沒關係,桑德羅只要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就行了。”安索拉照例揉了揉男孩的腦袋。

然而這番話似乎起到了相反的效果,男孩變得更加沉默寡言,甚至有意無意地躲開安索拉。

直到某天晚上,昏昏欲睡的安索拉看見文奇偷偷摸摸地在男孩的耳邊唸叨著什麼。一邊說,還一邊撿起一根炭筆在一塊廢棄的畫布上隨手寫寫畫畫。

桑德羅奇跡般地恢復了鬥志,雖然仍舊不知為何躲著安索拉,但作畫效率明顯跟了上來,質量也在迅速提升著,以至於幾個小時不見,安索拉便能從他的下筆中感受到進步。

“過早地暴露在成年人世界中的嬰孩,要麼死亡,要麼迅速進化。不過是在米卡爾昏迷的時候隨便點撥了幾句,就能有這樣的成效~”

“這就是你下狠手用那東方的古怪把戲將我弄昏迷的理由?”

“那叫睡穴,米卡爾。”

“也罷,如果我的鮮血能澆灌出一個不世之材,那也是值得的。”

“米卡爾,點睡穴是不會流血的。”文奇似笑非笑地說道。

“囉……囉嗦!”

當這個臨時拼湊的團隊終於磨合得差不多時,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半,而整個工程,還有相當一部分沒有完成。

然而四個人中,沒有一個人對這樣絕望的境地感到絕望。

文奇每工作四個鐘頭,便休息一刻鍾,一整天算下來,睡眠時間甚至不足兩個鐘頭。米卡爾彷彿永動機一般,工作起來廢寢忘食,牙不刷,臉不洗,衣服也不換。安索拉心中彷彿燃起一團火,將自己的生命作為薪柴,化作源源不斷的動力與靈感。至於桑德羅,看著那不斷勞作的瘦小身影,安索拉還是會心疼地勸他多睡會覺,男孩雖然會乖巧地點點頭去床鋪躺下,然而每當安索拉自己休息時,桑德羅便會偷偷起床,繼續自己的工作。

離規定時間還剩下一天,整幅畫作已經大功告成。

文奇精準到苛刻的描繪,米卡爾撼動靈魂的詮釋,在安索拉天才般的靈感的糅合下,鮮明而自然地結合在一起,而她本人的技藝,也在這兩股巨力的衝撞之下得到難以置信的昇華。但即便如此,還是比不上桑德羅的進化,短短一個月,男孩從一個助手蛻變成了能獨當一面的畫師,雖然微弱,但鮮明的個人印記已逐步開始成型。

前來驗收的人員躺在教堂空曠的地板上虔誠地祈禱,他們慶幸著,慶幸自己見證了這傳世名作,甚至是一段嶄新的歷史的誕生。

明天之後,他們,安索拉畫室將會聲名鵲起,然而此時此刻,他們仍是那簡簡單單的四個人,文奇,米卡爾,安索拉,桑德羅。

安索拉親吻了在場每個人的面頰,輪到桑德羅時,安索拉彎下身來,緊緊抱住了有些站立不穩的男孩。

終於,終於,可以鼓起勇氣,堂堂正正,問心無愧地和老師說話了。

“老師,我幫上忙了麼?”

虛弱得彷彿能被一陣風吹倒的男孩用盡全力微笑著。

溫熱的淚水滴在男孩蒼白的臉上,安索拉用盡全身的力氣將他緊緊抱住,無言地體味著前所未有的心痛與前所未有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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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安索拉從未料想過,自己會不顧一切地離開自己曾用盡全力抱住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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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桑德羅從未料想過,自己會深入骨髓地憎恨曾用盡全力抱住自己的女孩。

PS:為什麼列歐·D·文奇懂點穴?因為D字的血脈以前是一群海賊,然後他們航行時經過東方,學會了點穴,然後文奇透過先祖記憶掌握了這個技能……是這樣的(迫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