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兩具斷了氣的身體還緩緩冒著熱氣，渾身上下被撕咬得亂七八糟，幾乎要辨認不出它們生前的樣子。先前坐在桌子上的大漢此刻卻像只聽話的狗一樣乖乖地蜷伏在年輕僧人的腳邊，伸著舌頭嗚咽著。
頃刻間，三個壯碩的男人，兩死一殘。
而那個僧人，卻只是端坐在那，從頭到尾也未曾動一下地方。
寒夜洐腦中一片混亂，方才那僧人和大漢對峙時，未見僧人有任何動作，為什麼竟突然發狂了呢？難道真如僧人所言，這糟踐五穀的現世報來得這麼突然？難道這位青年冥冥之中竟有著神佛的加護？
比起這種玄之又玄的事情，寒夜洐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年輕僧人和長胡子大漢的的直接接觸是沒有的，然而從結果上看，僧人無疑是對大漢施加了某種“影響”，從而讓他變得如此癲狂。寒夜洐看了看旁邊地上扔著的那盤被大漢糟蹋了的菜蔬。
其實仔細思量，直到那大漢往嘴裡胡亂塞了那些菜蔬之前，一切事情都還是正常的。而那盤菜蔬，動過它的就只有兩個人，一個是面前的這位年輕僧人，另一位，則是現在已經瘋掉的長胡子大漢。
“女施主，為何不吃呢？莫不是這菜蔬，不合口味？”年輕僧人越過合十的雙手的指尖望向寒夜洐的目光，依舊是那樣的純真，澄澈，卻帶上了那麼一絲別樣的色彩。
寒夜洐突然感到從頭到腳一陣冰涼，彷彿一桶冰水從頭澆下。
“這幾碟菜蔬本就是為小師父您要的，小女子已經吃飽了，請自便。”說著寒夜洐緩緩放下筷子，起身便要離去，決心不再給那年輕僧人搭話的機會。
然而身後卻傳來那僧人幽幽的話語。
“女施主請留步。”
寒夜洐放緩了腳步，卻並未停下。
“小師父，你我萍水相逢一場，緣止於此，望矜持。”
眼看著就要走出那客棧的大門，寒夜洐心中一根弦也緊繃了起來，生怕那年輕僧人會有什麼出格的舉動。
“噗哧。”
“？”
身後傳來那僧人的笑容。
寒夜洐詫異地回頭望去，卻見那僧人輕撫著腳邊狗一般乖巧的大漢的頭顱，一面像個孩子一樣笑著。
“女施主，小僧不過是想提醒一下，您走得匆忙，還未曾付錢。”
呃……
寒夜洐覺得自己臉上火辣辣的。
剛才神經太過緊繃，竟然忘了這客棧跟X縣小吃一樣，是先吃飯，再付錢的規矩。
好，好尷尬！
“客官，四碟素食，一碟拌麵，一兩素酒，共是二錢銀子。”店小二不知何時冒了出來，小毛巾往肩膀上一搭，一臉淡定地跟寒夜洐算了算賬，明明眼皮子底下就是兩具失去生氣的身體，卻是連臉色都未變。
似乎是意識到寒夜洐的想法，店小二一邊找錢，一邊憨憨地一笑。
“驚擾客官了，這地方一直都不怎麼太平，偶爾弄出兩條人命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曉貳在這給您賠個不是了。”
這麼輕描淡寫？
“為什麼要把店開在這麼危險的地方啊……”寒夜洐壓低了聲音問道。
店小二嘆了口氣。
“客官，這世道雖比那百十年前太平許多，想掙點小錢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雖然這地方不怎麼太平，但正因為如此開店同行的也少了許多，為了攢點棺材本，也就顧不了那麼多啦。”
寒夜洐一陣唏噓，不過想到方才進店之前店小二抓那吃霸王餐的賭徒時露出的一手功夫，想必也不是什麼泛泛之輩，也難怪有那個膽量在這開店。
寒夜洐下意識地往後瞥了一眼，愕然發現那年輕和尚還在笑吟吟地看著自己，一時間回想起自己的處境，又慌了起來。
‘慌什麼，那人既是敢在這裡開店，當然也有那個本事保你周全，要不這生意也別做下去了。好歹是個青樓的人，這麼點事就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真是沒見過世面。’
小狐狸伏在寒夜洐肩頭，不屑地瞪了寒夜洐一眼。
那之前幾個大漢出事了他怎麼不管？
‘笨，那是他們自己先挑事，怨得了誰？’
好像也有些道理，況且眼下似乎也沒別的選項了。寒夜洐嘆了口氣。
“客官放心，小店誠信經營，既是在這店內，小的自會確保客官您的安全。”店小二嬉皮笑臉地揚起臉來，似乎早就知道寒夜洐想要問什麼了。
“不過在小的看來，座上那位小師父也沒有太過刁難的意思。倒不如說，憑他的實力，若存心出手也定是不會這麼猶猶豫豫的，方才客官您也瞧見他的手段了不是？那三個大漢也是這附近柴刀幫出了名的地頭蛇，這不，一眨眼就交代在這了。”店小二目光滴溜溜地一轉，掠過地上兩具還冒著熱氣的軀殼。
“卻是沒想到姑娘竟然能讓這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心生猶疑，也是罕見呢~哦，小的多嘴，小的多嘴了。”
“殺人不眨眼……你認識他？”
小二點了點頭。
“最近這江湖上聲勢很大的年輕人呢，這換了張麵皮可能有些人認不出，但小的我可是身經百戰，見得多啦哈哈哈！”
啪，店小二輕輕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哎呦我這嘴賤的毛病呦，怎麼就是改不掉……客官，小的開店不易，這事端能少一樁是一樁，請您諒解，千萬別接著追問小的了。”店小二愁眉苦臉地擺了擺手。
忽然眾人聽得一聲爽朗的大笑由遠及近，寒夜洐只覺眼前一暗，抬頭一看，只見一個頭戴圓頂斗笠的人站在門前，高大的身形，連同那手中緊握著的和他本人一般高的禪杖，將這門口堵了個嚴嚴實實。
“你這店家空有一副好眼力，卻如此地膽小怕事，即是如此，貧僧便替你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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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摘下那碩大的斗笠，露出油光可鑑的頭頂，一雙嘴唇紅得要滴出血來，只消站在面前便能感受到那周身旺盛的陽氣，一身鮮紅的僧袍拾掇得幹淨利索，和那桌邊坐著的清瘦落魄的年輕僧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這不是那玄字輩的……”客棧裡有認得那堵在門口的紅衣僧的，已開始和周圍的人交頭接耳起來。
被店內密密麻麻的目光注視著的紅衣僧，卻只是目不斜視地注視著一個方向，神色肅穆。
“同真。你可知罪？”
在那視線的盡頭，清瘦的少年卻像個孩子一樣，自顧自地把玩著手中的酒壺，無動於衷。
PS:貨幣方面我就隨便寫寫，歷朝歷代行情都不一樣，也不知道該套用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