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豔陽高掛灰霾的天空中，學院決鬥專用的場地上，東側站的是在七蓮燈測試中得到最高成績的鍾如霆，而西側則是一個名叫作朗曼緹的學生。
留聲機中的唱片吱吱旋轉，提琴悠揚的曲調到了高潮，決鬥用的曲目已經到了尾聲，雙方都已經做好了拔槍的準備，不過和鍾如霆被獅心會和各大會社爭相拉攏的聲名相比，朗曼緹只能算得上是名不見經傳，他盯著面色不變的對手，艱難地吞了口唾沫，心道自己要怎麼被打倒才不會顯得太難看。
當鋼針從唱片上劃出，留聲機吐出最後一個音符，平靜的雙人陡然行動，從腰間拔出勃朗寧一式改造型，對著對手傾瀉射擊，七發點四五口徑的橡膠彈噴薄而出，和實彈無異的衝能將東側的鍾如霆直接打倒在地。
過了半餉，少年才從地上坐地，摘下防彈目鏡，苦笑著搖了搖頭，“是我輸了。”
見到這幅場面，槍術老師孟良嘴角抖了抖，還是宣佈了決鬥的結果，“模擬決鬥練習勝利者，朗曼緹。”
被四周圍歡呼的同學們包圍在中間如英雄般被抬起，朗曼緹才從似乎是幻覺的恍惚中清醒過來，舉著手槍興奮地大吼道，“我戰勝年級第一天才啦！”
孟良站到鍾如霆身側，低聲道，“你拔槍比他快了將近零點八秒，卻遲遲沒有開火，放水可不是個好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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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孟老師你看啊，戰勝我的朗曼緹同學是如此開心。”鍾如霆指著歡呼的人群，如春風般和睦地笑著，“這場勝負對我本身沒有影響，一場模擬戰的失利並不會讓我的能力或增或減，那何不往後一趟，讓所有同學們開心一下呢？”
站在背後的莫燁嘴角咧咧，心道你當初在廢城區追殺我的時候何不放點水讓我輕鬆一點。待到鍾如霆離開，莫燁這才找到和槍術老師攀談的機會，“孟良老師。”
發現是莫燁，孟良潛意識想起那個夜晚被黑霾包裹的少年，卻還是故作鎮定的道，“莫燁，有什麼事麼？”
莫燁單刀直入道，“我希望能向你學習一些偽裝的技巧。”
聽到偽裝一詞的時候，孟良的臉色瞬間脹紅，急忙捂住莫燁的嘴四處張望了一下，發現並沒有人留意這邊，這才放開莫燁小聲道，“是誰告訴你我會偽裝身份的幻形？”
莫燁眨眨眼，說道，“副校長。”不過老人只說掩藏自己身份可以找孟良學習，可沒提到過什麼幻形。
“高師你又賣我！”孟良捂著眼睛抬頭一聲低嘯，旋即認真地對莫燁道，“等我通知，待我有時間以後再教你，但你一定答應我，千萬別告訴別人我會幻形。”
待莫燁點頭後，孟良才舒了口氣，說道，“現在先好好上課，你先進行模擬決鬥……”
“決鬥？！決鬥在哪裡呢？！”坐在廣場一角神遊物外的少女猛地從地上站起，發現現場所有人都愕然地看著自己，謝依這才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我差點忘了，這堂就是槍術課。”
“好了，所有人過來集合。”孟良吹了聲哨子，待到學生全員在面前集合完畢，他說道，“感謝鍾如霆和朗曼緹為大家帶來的演示，想來這段時間大家經過講解，已經大致瞭解決鬥的過程，讓大家實際參加決鬥想來也能做到一二，不過想來結局大概會是缺少經驗的你們全員被打成馬窩蜂。”
莫燁和鍾如霆不出聲，其他不少學生卻露出了不忿的目光，他們認為槍術老師這是在輕視他們，最不滿的是朗曼緹，畢竟他剛剛在正面決鬥中戰勝了年級第一天才。
“缺少經驗，那必然需要訓練，和文字知識不同，槍術的學習只有在實踐中才能加深理解，決鬥尤其如此，只有不斷與人交鋒才能讓你們體會到獵人世界的殘酷與榮耀。而且原初時代的某本殘頁聖典說得好，與人鬥，其樂無窮，決鬥的樂趣也就在於和不同人的心理鬥爭……”
發現底下只有一個少女不斷點頭同意著自己的觀點，孟良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別再說決鬥的好處了，便直接拿出最後的論調，“除了基礎的持槍鍛鍊和打靶外，今後三年槍術課主要的內容就是與人決鬥，加深你們勢的強度和精神相面的承受力。而訓練方法，就是你們之間全員不斷相互交手，而今天，就是第一輪輪轉決鬥的開始，所有人都可以挑選自己所想要的決鬥對手。”
“我！我！我！”謝依連忙雀躍著舉起手，“我想要先挑選決鬥對手！”
孟良發現人群後側的莫燁臉都綠了，他對前一次少年少女決鬥後因為蚯蚓肉引發的一連串事態有相當程度的瞭解，忍不住同情地搖搖頭，說道，“請不要挑選先前決鬥過的對手。”
“這我當然知道！”謝依指著剛剛戰勝強敵，面色依然傲然的朗曼緹道，“我希望能挑選朗曼緹同學作為決鬥對手。”
“樂意奉陪，還請美麗的小姐你多多賜教。”朗曼緹行了個優雅的貴族彎身禮，臉上卻是不可褻瀆的傲然。
三分鐘後，孟良指揮助教將臉色凍得蒼白，鼻樑骨被橡膠彈爆開血花的朗曼緹抬了下去，暈厥的少年臉上保持著難以置信的表情。孟良看著謝依對輕鬆到手的勝利一臉茫然，心道只希望這場決鬥別在朗曼緹心裡留下什麼陰影。要知道家族精於腹輪的謝依在學院裡除了一場暈厥事故外，可一直保持著全勝的記錄。
經過三四對學生如玩鬧般進入場地中央耍槍後，對決鬥有些許牴觸的學生們也紛紛放開手腳，兩兩進行對決，不過整個情況更像是嬉笑打鬧的遊園會。孟良搖搖頭，在名冊上一一登記下學生們的表現，隨後發現還未決鬥的只剩最後兩人。
“莫燁。”孟良表情略顯怪異的看著少年，說道，“你只剩一個可挑選的對手。”
莫燁走到決鬥場中央，很是輕鬆地回答道，“明白。”反正謝依已經進行過決鬥，鍾如霆也被一個心儀他的女生邀請參與了決鬥，自己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孟良看了看人群正中央的少女，她正被一眾男女生蜂擁，對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態有所察覺，卻明顯不知所措，說道，“沫梨，你的對手是莫燁，請到決鬥場中來。”
如頭上月薔薇花飾般嬌美的少女深吸了口氣，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看著槍術老師，道了一聲“是”，旋即轉過身面對即將決鬥的少年。
莫燁平淡的微笑逐漸僵硬，心道問題好像更大條了。
他知道沫梨自從康復後，一直都有來參加槍術課，實際上能看到鍾如霆的身影原因也出於此，不過少女一直被人群包圍在中間，莫燁的注意力放在了更危險的謝依和鍾如霆身上，渾然沒看到沫梨和自己一般吊在了最後。想來也是，沒有誰會冒著得罪少女擁躉的風險站到沫梨的決鬥對手位置上，自然更不會向她發出挑戰。
一片尷尬的沉默中，少年和少女各自為自己佩戴上防彈目鏡，澀澀地站到了決鬥場兩側。孟良知道因為切諾比盜用莫燁身份襲擊過沫梨的事，只能咳嗽一聲沖淡氣氛，“兩位，有什麼想挑選的決鬥曲目麼？”
“《慶荒夜之戰大勝，凱歌致女王》。”少年少女異口同聲道，兩人感覺有點不對勁，連忙再解釋道。
“這是我奶奶最喜歡的曲子。”
“這是我祖父最喜歡的曲子。”
兩人口中的位元組默契地貼合到了一起，旁觀者聽來已經分不清到底是誰的祖父，誰的奶奶喜歡這首曲子。沫梨只能垂下頭，臉色靦腆得發紅，再解釋一句，“她的戀人曾在她生日時曾經為她彈奏過這首曲子。”
“她的戀人”而不是“我的爺爺”，想來背後又有一段斑駁卻刻骨銘心的愛情往事，眾人忍不住開始遐想，而槍術老師已經將唱片放到了留聲機上，沉悶的低音在場間迴響開來。
莫燁手握著槍柄，對並沒有上次和謝依對決時的那般緊張感，他感覺很奇怪，決鬥本該是雙方之間勢的交鋒，然而他並沒有感覺到面色緊張的少女身上有任何勢的外放。
不過這也沒什麼可在意的了，看了看沫梨那些擁護者臉上焦躁的表情，似乎自己只要打傷沫梨就會當場和自己拼命，莫燁心道自己本也沒打算贏。
歌曲的旋律按照記憶中一般來到了王城慶祝荒夜之戰大勝，同時歡慶女王生日的尾聲，待到曲終音停，正在決鬥中的少年少女互相眨巴眨巴眼睛，愣愣地看著對方。
“曲子已經完了。”莫燁試探地問道，“你還不拔槍嗎？”
“誒？”沫梨發怔道，“可是我知道的版本最後應該還有一段二十秒時長的鋼琴獨奏。”
決鬥的緊張氣氛似乎在少年少女之中並不存在，孟良只能出聲提醒道，“決鬥曲結束，二位可以拔槍了。”
“吖！”沫梨已經意識到外面流傳的曲子和自己所知的不一樣，連忙伸手開啟槍套，簡單鎖住的皮套卻怎麼也無法開啟。
“……”鍾如霆儘管早有所料，卻還是忍不住雙手捂住臉，大聲提醒道，“表妹，那是卡扣，不是拉鍊，不要再找拉鍊端在哪了，另外決鬥之前要開啟槍套是常識，這樣才能夠隨時掏槍。”
經過十數秒與槍套的奮鬥，沫梨終於手忙腳亂地雙手端起了槍，眯著一邊眼睛瞄準莫燁，扣下扳機。
槍沒有響，自然也沒有子彈射出，沫梨求救似的看向鍾如霆，卻見所有圍觀群眾已經全部用手捂住了眼睛，同時道，“擊錘還沒有扳下。”
早已耐不住性子的謝依走到決鬥場裡為少女調整好手槍，沫梨羞紅了臉對莫燁說道，“決鬥可以正式開始了。”
“呃。”又經過了五秒的沉默，莫燁說道，“那還請拔槍吧。”
“啊？……哦。”沫梨雙手慢慢平舉起槍，扣下扳機，火藥帶來的衝擊力瞬間讓她身子一仰，橡膠彈飛向天空，不知去了何方。
“……”莫燁心道自己再這麼幹看著似乎不大好，對著少女舉起槍，平穩的手臂像癲癇般劇烈顫抖起來，四五發子彈頓時落到空處。
“啊呀。”莫燁用棒讀的語氣說道，“打偏了，好氣呀。”
旋即他愕然發現，決鬥場對面的少女已經放棄了決鬥，抱著頭蹲在地上低聲抽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