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楚楚驚叫，嚇得身體繃緊，腦子中一片空白。
當歸相對鎮定一些，驚詫之後，懷疑地問道：“你也從無底洞過來的？”
“不，我是飛來的，今天早上剛到江寧府。”
“不可能，從烏鐵山到江寧通常要飛二十個小時，即便你功力高，也無法在一夜間到達。”當歸反駁道。他們進礦洞的時間在晚上，九點到十點之間。
桑素紋的臉上閃過詫異，略作沉吟，又顯出恍然的樣子。
“在無底洞中發生了什麼？”她問道。
這倒沒什麼可隱瞞的，當歸老實回答：“我們被吸入一個強大的能量場，失去意識，等清醒後，便置身於祭壇大廳，上次咱們會面的地方。”
“嗯，也就是說掉進無底洞是片刻前才發生的事？”
“不能算片刻，大概有五個小時了。”
“那你猜猜看，我從那時到現在有多久？”
“將近一天一夜……”
當歸答了半句，猛然意識到有蹊蹺。他們晚上九點多鍾進礦洞，掉入無底洞，醒來時在祭壇中。兩個多小時後結束入教儀式，“顓頊”聲稱快到四點鍾。這中間，有一整夜和大半個白天不知去向。因驟遭鉅變，他竟一直忽視了明顯的時間漏洞。
桑素紋說道：“不是一天一夜，是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當歸越發迷惑，楚楚也怔怔地發呆。
“你們覺得在無底洞中僅短短一會兒，實際上已過去三天三夜，”桑素紋解釋道，“上回金鼎堂弟子從無底洞傳送到稷湖的小島，時間丟失了七個小時。”
在正常情況下，空間陣傳送人或物是一瞬間的事。對於天神來說，時間和空間為一體，不可分割，傳送陣的原理涉及到這一點。由於無底洞是錯亂的傳送陣，所以時間同空間一樣變得毫無章法，當歸和楚楚傳送到地下基地，用掉了三天三夜的時間。這還算不錯，如果傳送到一百年後，他們就更暈頭轉向了。
當歸、楚楚和桑素紋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桑素紋早瞭解過金鼎堂弟子的傳送經歷，有心理準備。
“你們可能不相信，呵呵，沒關係，且放在一邊。既然來到此地，不妨放開心懷，領略一番神族的輝煌技藝。來，讓我帶你們轉一轉。”
桑素紋站起身，走出亭子，立在石階旁。
當歸心想，害怕亦無濟於事，若畏畏縮縮，平白教她小瞧。於是轉過頭，對楚楚笑道：“你不是一直想去天神的宮殿掰金磚麼，機會來啦。”
去天神的宮殿掰金磚云云，是一次與姬雲飛等人在百草谷聊天時說過的話。楚楚聽了，回憶起往事，心中溫馨而悵惘。她安定了許多，有當歸在身邊，沒什麼好怕的，最多同生共死罷了。
楚楚仰起臉，報之以甜甜的一笑：“好啊，還有白玉欄杆也要帶一段回家。”
兩人肩並肩，走到桑素紋面前。桑素紋笑而不語，倒也佩服兩名少年的鎮定。
當歸向亭子中看去，伽羅摩訶盤腿坐在石凳上，肌肉僵硬，表情呆滯，眼睛中佈滿血紅色。他這個樣子，不像揚子江水神廟中的塑像，更似涇水邊荒廟那個。而且，從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活的氣息。
這是活人還是塑像？什麼身份？九幽神君與他為何同四百多年前的兩個著名修道者長得一模一樣？
當歸滿肚子疑惑，忍不住相問：“這位先生是誰，神君可否介紹認識？”
桑素紋回答：“他正在練功，不方便驚動。至於名字，或許你聽說過，伽羅摩訶。”
“和四百年前那位赤焰明王同名？”
“不是同名，是同一個人。”
當歸以為桑素紋在開玩笑，便也戲謔道：“你不會是蘭彩裳吧。”
“是的，我就是她。”
桑素紋笑吟吟，目光與當歸對視，似包含無限意味。
她的臉上寫滿了溫和的笑容，眼神中卻毫無笑意。她的眼睛深不可測，如同北方通天峰著名的萬仞龍淵，一失足便會跌落下地獄火海；又像迷霧之海的狂暴颶風，可吞沒世間萬物；又彷彿極地之南的冰雪平原，凍結一切生機和希望。
在這樣的注視下，當歸承受到莫大壓力，無需出招，撲天蓋地而來的精神力已使他心驚肉跳，喘不動氣。
完全可確定，生平所見的人物中，沒人堪與桑素紋並論。雲舞陽和歸雲真人都不行，蕭柝之流更被襯托得似孩童一般孱弱。唯一能抗衡的，也許只有另一個同樣令當歸摸不著深淺的人，老滑頭師父吳有虛。
楚楚伴隨桑素紋日久，瞭解她的神態舉止，此時，她絕對是認真的，不是開玩笑。
兩人再一次目瞪口呆，一個字說不出來。
桑素紋抬手說道：“請。”然後向前走去。
當歸和楚楚下意識跟上，心中仍亂紛紛。直覺告訴他們，這件事千真萬確，桑素紋就是昔日的魔女蘭彩裳，泥胎木塑的怪人就是赤焰明王伽羅摩訶；但理智加以否認，凡人怎能活四百多歲？絕無此理！
鵝卵石小徑拐了一個彎，越過冬青叢後，筆直地伸展，直至花園的另一端。原來，水下還有其他房屋，花園僅是龐大建築群的一部分。透過玻璃牆，水中黑影幢幢，掩藏著許許多多的物事。
走到花園的邊緣，是一條玻璃甬道，三米高，六米寬。前方十米左右有光亮，更遠處黑咕隆咚。三個人走入甬道，隨著行進，光亮不斷朝前方移動，始終保持十米的距離。當歸驚訝，回頭望去，大半個花園已黯淡下來。
桑素紋猜到了他的心思，解釋說：“水下所有的建築都這樣，有人進入時點亮，離開後熄滅，光源未知。”
水中有不少生物，被光明吸引，紛紛遊近玻璃牆，追隨他們的移動。有的魚生著黃黑相間的花紋，當歸認識，叫“虎斑蝰”，是生活在海底三千米的深水魚。還有一種兩米多長的海膽蛇，腦袋旁鼓起兩個大氣囊，發出鬼火般的青光，誘捕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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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有多深？”當歸問道。
“此處是調節揚子江水量的蓄水池，不直接同天池連通，有閥門阻隔，壓力沒有五千米那麼大。虎斑蝰和海膽蛇或許像花園中的花草一樣，被天神改造過，與原來的生活習性有異。”桑素紋博學多才，推測得頭頭是道。
魚群突然亂了，驚惶散開，一個龐然的黑影直衝近前，撞向玻璃牆。在柔和光線下看得清楚，是一頭虎鯊，利齒森然。
楚楚受驚，連退兩步。當歸也產生錯覺，虎頭鯨將撞碎玻璃，水傾瀉入甬道。因為玻璃牆看上去實在是脆弱不堪。
虎鯊撞了上來，又戛然而止，甬道中沒感受到一絲震動，彷彿根本未被觸及。接著，大鯊魚擺擺尾巴，掉頭遊走了。
“不必擔心，玻璃非常結實。”桑素紋說道。
當歸琢磨，剛才游進來的地下河應當與玻璃牆外的蓄水池隔絕，否則在巨大壓力下，水將從花園中的池塘噴出來，充滿整個玻璃建築。這地下的諸般設施真夠複雜，不知當年神族是怎生建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