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行到第九天，無所收穫。
整支隊伍籠罩著絕望的氣氛。最多再往裡走一兩天，就必須折返，否則將斷了清水。因為出死亡之海後，需好多天才能抵達綠洲。乾糧還算充足，所攜帶的盡是些耐飢的羊肉幹牛肉乾，吃一小塊能頂半日。
約翰沉著臉，枯黑消瘦的臉龐上不帶絲毫表情，內心中卻比所有人都焦慮。
尋找神之結晶意義重大，《教典·先知書》預言的千年之戰即將來臨，為同惡魔抗衡，必須獲取“神之結晶”的力量。臨行前，第一祭司大人諄諄囑託，寄予厚望。
如果能完成任務，約翰將毫無爭議地升任紫袍大祭司，成為卐字教團乃至星羅國的最頂層掌控者。並不僅僅為權勢，約翰是一名虔信者，對蓋亞神有著狂熱的信仰。捍衛神的旨意，傳播神的榮耀，滅絕惡魔及其僕從，是他的畢生志願。
這次冒險不能成功，就很難再組織第二回。卐字教團的內部，有四名紫袍大祭司認為阿裡斯·多德的手稿是贗品，反對據此採取行動。付出大量的人力物力，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第一祭司八成會下臺。約翰作為弟子兼行動負責人，會被發配到北方的偏遠教區，在碌碌無為中度過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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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同行的東方人返回後可能洩露出訊息，有心人捷足先登，來死亡之海拿走神之結晶。這是絕對不能接受的，神聖之物落入異教徒手中。
約翰決心要完成使命，在找到神之結晶前不回頭，哪怕殉教也在所不惜。
不過，他肯死別人未必肯。約翰很清楚，不要說東方修道者，自羅塞爾死後，騎士們的恭順減少了許多。硬逼著往裡走，鐵定是人人反抗。
實在迫不得已，只能使用蓋亞神的終極力量。
約翰下意識摸了摸手腕上垂下的卐字架。此物原本掛在胸口，因為隨時要用來偵測蓋亞神的資訊，總用手握著容易引起他人的猜疑，約翰摘下來，纏在左手腕上。
這件護身符是卐字教團收藏的兩大聖物之一，名叫“使徒的呼喚”——實際上已不能算聖物，可稱得上“神器”。它灌注有蓋亞神的無上威能，可發動“降神術”，相信東方修道者抵禦不了。
只不過，不是每個人都能使用“使徒的召喚”。自古以來，唯有一個人成功激發出卐字架的終極力量，即大先知亞伯拉罕。施展“降神術”，靠的不是法力，而是對蓋亞神的信仰之力。神靈只聆聽真正虔誠者的祈求。
並且，“使徒的召喚”不需要特別方法，據《亞伯拉罕之福音書》描述，當信徒全身心虔誠禱告時，蓋亞神就會降臨，展現奇蹟。
約翰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資格召喚神靈，拿到卐字架後沒做過實驗。只有在真正需要的時候才可尋求神的幫助，做實驗是大不敬。說到虔誠，他有相當的自信，甚至認為自己稱得上教會中最虔誠者。他很瞧不起那些虛偽的上層人物，一個個道貌岸然，私底下利慾薰心，以權勢謀取個人的利益。
等帶回“神之結晶”取得權柄，一定要清洗教會，恢復古時的純潔。約翰握著卐字架，暗暗發誓。
忽然，掌心傳來輕微的酥麻感，表明附近有類似於神之結晶的能量場。約翰晃動手腕，緩緩旋轉卐字架，偵查能量的來源。
能量場在正後方一百五十多米的地方，適才經過時約翰正陷入沉思，再加上能量強度非常小，一時間忽略了。
這麼微弱的能量應該不會是神之結晶吧。約翰遲疑著，要不要停下來搜尋。連續十幾次失敗，使他喪失了些許自信。安裝和拆卸探測鏡要花費一個多小時，耽誤時間。
這時候剛過午後，人們全都昏昏沉沉，有氣無力地走著，像一群殘兵敗將。
所謂苦修士，平時以嚴格的苦行約束自己，視作虔誠之驗證，光榮的荊棘路；他們尤為反感放縱的行為，比如懶惰、貪食、縱慾等。見到騎士們歪歪斜斜的樣子，約翰竄起一股無名火，不假思索喝道：“停住，後面一百五十米有聖物的氣息，開箱安裝探測鏡。”
有人回頭看看，猶豫著止步；有人不管不顧，繼續往前走。
一名騎士懶洋洋說道：“走過了老遠，算啦。要不等返回時再找。”
另一人附和：“一次次折騰，鬼都沒見著。教士長大人，這破鏡子到底好不好用。”
最先跳出來冷嘲熱諷的，是星羅人自己。約翰大大的惱怒：“少廢話，快幹活。”
那兩名騎士不加理睬，腳步不停。
約翰左手攥著卐字架，平舉起右手，用悠揚的教會書面語吟唱：“烈火之精靈，以蓋亞之名，召喚！”
一個拳頭大的小火球從天上墜落，砸在最先頂嘴的騎士前方半米遠，火焰自沙地上升起，呼呼燃燒。
前後的人紛紛停下腳步，望過來，那名騎士嚇得臉色發白。
這法術跟東方修道界的入門道術“火球術”差不多，在雲舞陽等人眼中不值一提，但嚇唬星羅人很有效。騎士們皆畏懼不言。
卡特從後面趕上，喝令道：“還站著幹什麼，按祭司大人說的辦。”然後又對約翰說：“連續趕了好幾天路，大家都疲累難捱，探測完這地方，今天可否早點休息？”
約翰冷靜下來，亦不願過分，點頭應允。
眾人聽說幹完活可歇息，頓時提振了士氣，七手八腳開啟箱子，安裝探測鏡。
探測鏡的底部是一塊寬闊平板，帶四個輪子，平板上撐起三根斜支架。用空心圓竹管拼接成六十個方格的空框子，裝上石英片，再安裝到支架上，就完成了。
一架探測鏡在原地，另三架各由十幾人推著，向遠處散開，形成正方形的四個頂點。正方形的中心，即為卐字架標示的暗能量散發源。
正方形只是大致目測，不準確，所以約翰指揮眾人移動探測鏡，調整位置。就當四架探測鏡處於某個位置的一刻，毫無徵兆地，正中心一片金光閃耀，令人幾乎睜不開眼。
一瞬間，世界彷彿寂滅了，時間彷彿停止，或者說，像是突然進入另一個時空，不在原先的世界。
一座高塔矗立。
在沙丘上，憑空出現了一座塔。塔呈圓柱形，直插雲霄，仰頭望不到頂。整座塔金光閃閃，奪人眼目，看不清細節；並且，奪人心志，人們完全被金光吸引，無暇顧及其餘。
金光驅散了附近的霧氣，高塔聳立於天地間，像太陽般放射光芒。
幾乎所有人的心頭，都湧起一股頂禮膜拜的衝動，感受到一種大喜悅，這座塔，便是至善至美的化身，洋溢著光明和智慧，是神靈的居所，是天堂在人間的投影。
約翰第一個跪下來，高聲唱頌蓋亞神之名，讚美主的榮光。其他人也緊跟著跪倒，痴迷地凝視金塔，有的雙手合十祈禱，有的連連磕頭。
只有寥寥數人例外。
金光塔乍然出現時，雲舞陽不由得心旌搖動，感受與大家一樣，生出狂喜和幸福，如同打坐練氣時抵達了大圓滿境界。過得片刻，身為絕頂高手的意志力甦醒，他從幻象中掙脫，頓生警惕。喜悅迅速退潮，不安在滋長壯大，甚至，對金塔產生出強烈的厭惡。
柳拾肆的功力遠較雲舞陽為低，按說擋不住金塔的誘惑，好在來死海之前，齊思退已告知金塔會造成幻覺。此刻，他沐浴在籠罩一切盪滌一切橫掃一切的金光中，無比震撼，儘管有心理準備，仍然差一點失守。
蘇離則是另一種境況。對她來說，金塔異常的熟悉和親切，像是回到了睽別已久的家，回到母親的懷抱。她沒陷入痴迷，只是感覺到安寧，放鬆，溫柔的潮水撫慰著懵懂的心靈。
珊瑚站在人群外，靜靜地，第六感向四周延伸。她比所有人“看”到的更多。她的“視線”，穿越了更廣闊的空間，穿越了時間，與“命運”交匯。
這座塔，就是約翰所尋找的隱形高塔，存放有神之結晶。也是在東方修道界聞名遐邇的，幻影雙生塔。同時是薩多索對蘇離講述，他親身經歷過的，恐怖黑塔。
PS：感謝浮生若夢和小銳指出前文的錯別字，應該是“渾忘卻”，錯寫成了“混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