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當歸承認得如此爽快，木一渺始料未及。“修道界公約，禁止任何修道者參與到世俗政權中，你不知道嗎？”
“知道，但幾十萬性命不能不管。”
“這麼說，你反倒是做了一件好事，大大有理？”
“世間之事紛紜繁雜，豈可一概以對錯而論，那未免幼稚。當然，對也罷錯也罷，違背了規矩是事實，我願意接受門規處置。”
當歸耍了一個小滑頭，接受“門規處置”和接受修道界公約的懲罰，不可同日而語。
木一渺自不能讓他輕易過關，針鋒相對：“何當歸，你違背的是公約，不是原道宗門規。”
當歸尚未答話，山坡上鳴玉發來冷嘲：“木一渺，你代表九品堂和女媧教不過癮，這是要代表全天下修道者，為正義做主？”
木一渺正色道：“我是九品堂弟子，是女媧教信徒，同時也是一名普通修道者。修道界的事修道者管，理所當然。”
姬雲飛立刻接上，有模有樣地學舌：“何當歸是一名修道者，同時也是中州大陸的一個普通居民，天下人管天下事，理所應當。眼見無辜者喪生，稍有惻隱心的人都會出手搭救；而依仗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視生命如草芥，簡直是冷血畜生。喪失了人性，還談什麼修道界規矩。”
木一渺被激怒，言辭不再客氣，直接指向原道宗：“好一張利嘴，可惜巧言改不了事實，修道界自有公論。若貴派徇私護短，所有人不服！”
“公論？我只聽見你一人喋喋不休，”鳴玉不屑地說，“在場的道友們有誰贊成你？有誰？”
山谷中一片寂靜，無人應聲，誰也不會傻到為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跟原道宗唱對臺戲，又不是利益之爭。何當歸受不受懲罰，同大多數門派無瓜葛。唯獨女媧教野心勃勃，妄圖一統天下，才欲除之而後快。
凡是做大事情，一靠實力，二需打出響亮的招牌，有了好招牌，才能吸引各方力量，進一步壯大自身。女媧教要建立宗教，讓全大陸的人信奉，招牌尤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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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當歸身為“聖者”，佔據了大義名分的制高點；女媧教自稱奉天神的諭旨行事，可謂系出同源，兩家誰是正宗？所以，擋在女媧教爭霸道路上的最大競爭者是何當歸；外加整個原道宗當後臺，更不容小覷。
此次木一渺來紅葉山谷，就是要打擊何當歸的威望，讓他在眾人心目中失去“聖者”的資格，並順帶著搞亂原道宗。
還有蘇離也是聖者候選人，女媧教另準備了一套方案對付。
片刻後，真如出面講和：“修道界公約設立於一千年前，世事多有變遷，原樣套用來約束當今修道者的言行，有膠柱鼓瑟之嫌。不過，規矩畢竟是規矩，對違反者稍作懲戒免不了。具體如何實施，請原道宗自行決定。”
林登江說道：“依在下拙見，可命何當歸閉關二十年，靜心思過。”
今年是新紀元兩千三百八十八年，到兩千四百年，將魔王復生，永恆絕壁崩潰。未來十二年，是中州大陸最關鍵的時刻，假如何當歸為聖者，正當於此間發揮能力。林登江的主張，目的是令他置身事外，以阻止原道宗成為修道界領袖。
人們目視歸雲，看她怎麼說。
歸雲面色如常，慢條斯理地開口：“閉關二十年的處罰過於輕微，須得加重——”
聽到此處，所有人感到意外，緊張地等待下文，當歸更是嚇一跳。
歸雲繼續往下講：“這件事很嚴重，很複雜，我一人難作定論。待返回峨嵋山，敝派將召集長老們和其他弟子，一起商量，嚴懲何當歸。做出最終決定後，向各門派通報。”
修道者們聽罷，面面相覷，許多人忍不住笑出了聲。姜是老的辣，歸雲心平氣和，不費力氣就化解了木一渺的挑釁林登江的暗算，比鳴玉的劍拔弩張高明得多。回峨嵋山再決定，和壓根不懲罰有何區別。懲罰並無客觀標準，隨便定一個，硬說比閉關二十年重，旁人還能爭辯不成？
按說事情到這裡該畫上句號，雙方都有了面子。可木一渺不算完，步步緊逼。
“如果何當歸真是為拯救蒼生，迫不得已違反公約，這麼處置倒也合情理。但若相反，其實他出於私利呢？”
當歸沒想到木一渺會來上這麼一句，怒火上衝：“我有什麼私利？”
“你自己心裡明白。你干涉政治之舉，可不止登海府一樁吧。”
當歸心頭一跳，生出不妙的預感。
姬雲飛不知情，尖酸地挖苦：“有話就說，有屁就放。一派掌門，講起話來陰陽怪氣，跟人妖似的。”
木一渺大怒，心想等會兒有你的好果子吃，先收拾了何當歸再說。
“那我就直言，何當歸，九月八日晚間，你在哪裡？”
當歸暗叫糟糕，同時又納悶，木一渺的訊息怎如此靈通。當晚王宮中沒有修道者，不應該被認出身份。
事已至此，他只能硬頭皮承認：“我在晉陽國王宮。”
旁聽的修道者們精神一振，新的好戲要開幕了。歸雲、鳴玉和常自在則心生隱憂，何當歸失蹤兩天，果然是遇上了麻煩。
木一渺接著問：“你去王宮做什麼？”
“應晉陽國首輔安棟左之邀，給國王姬元亭治病。在下略通醫術，以治病救人為己任，不分貴賤。”
當歸隱瞞了治病的原因，促進楚江國和晉陽國和談，嚴格來說也屬於干涉政局。
“治病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木一渺再問。
當歸沉默，一時講不出口。
木一渺面帶揶揄，洋洋得意：“不敢說是嗎？”
當歸咬牙，心一橫道：“我為姬元亭針灸時，他突然中毒，死了。”
全場大譁。九月八日夜裡，震天府政變，國王死去，在當前局勢下，是一場影響深遠的劇變。何當歸竟然親身處於其現場，瞧木一渺的架勢，恐怕不止於此，還有更多的內情。
“你殺害姬元亭。”木一渺惡狠狠地說。
“不，不是我！”當歸大叫，“他中了九幽神君的剎那芳華毒藥，變成骷髏，然後燒得一乾二淨……”
說著，當歸有所感悟，一絲隱約的真相漸漸冒出來，他扭頭看楚楚。
楚楚也正迷惑地望著他，隨即，小丫頭似乎想明白了某件事，轉為驚恐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