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無鹽和惠明珠年齡相仿，小時候一同跟隨梁青黛學藝，脾性相投談得來，交情格外深厚。退一步說，使惠明珠遭受無妄之災的禍首是周思清，最多牽扯秋棠，完全賴不到夏無鹽頭上，惠明珠並不恨她。
反水按計劃進行，十分順利，可事到臨頭，惠明珠產生一絲動搖。真要把好友逼入絕境嗎，也許懲罰周思清一人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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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客中有不少夏無鹽的私人朋友，此時，流沙山的邊赤桐率先挺身而出。“我聽無鹽講過，她的母親上一任廣寒宮主秋棠是從贍養院收來的孤兒。設身處地想一想，如果秋棠知曉內情，勢必因自身的遭遇而憤怒，豈肯勾結壇主繼續盜竊嬰兒；如果夏無鹽知曉內情，理當為母親鳴不平，斷無再作惡的道理。”
這段辯解挺有說服力，賓客群中響起三三兩兩的附和聲，一些廣寒宮弟子也暗自點頭。
夏無鹽眼圈發紅，淚珠滾下面頰，哽咽著說：“原來母親是受害者，我被矇在鼓裡幾十年……要是早知道，定然追查到底，揪出元兇……”
惠明珠沉默看著好朋友的精彩表演，左右為難。
突然，一聲斷喝打破僵局：“明珠，忘記你的母親麼？”
發聲的人是雲空瀾，他很瞭解惠明珠，生怕其改變主意，急忙用言語刺激。
惠明珠醒過神，思忖道，千百年來廣寒宮害過無數家庭，夏無鹽膽大心狠，躲過今日之災後未必改過，一切須當自此了斷，永絕後患。
“我還沒講完呢，證據應有盡有，任憑花言巧語，只要曾犯下罪惡，一個都脫不開干係。”惠明珠硬起心腸，冷冷地說。
議論聲迅速平息，人人洗耳恭聽。
“閱讀過官府的檔案後，我渴望會見親人。我非常緊張，缺乏勇氣光明正大地露面，先在街坊中打聽。好些人見到我吃驚，聲稱和惠家的大小姐長得像。他們說，惠小姐嫁入城東胡家，惠夫人於三十多年前去世，數年後惠先生也亡故。原因是幼女莫名其妙失蹤，惠夫人思念過度染上重病。我如遭晴天霹靂，這時候，寧願自己找錯了人。可事實終究是事實，躲避無用。我去了胡家，暗中窺伺，胡夫人與我有七分相似，一見便生親切心，當是姐姐無疑。當天夜裡，我潛入惠家找到祠堂，在父母的靈牌前跪了兩個小時，磕了幾個頭，戀戀不捨地離去。從此再也沒去過惠家，我未和家人相認……我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們……”
惠明珠咬著嘴唇，盡力控制臉部的肌肉，不哭出來。
停頓一會兒，她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隨後我走訪西關鄉雲氏，因丟失孩子，雲空瀾的母親被夫家遷怒責怪，投井自盡。”
雲空瀾緊攥雙拳，面如石像。
眾人皆生惻隱，嗟呀惋惜。尤其那些被領養的廣寒宮弟子，由人及己，焉知自家的親人不會發生類似惠明珠和雲空瀾的悲劇？
氣氛重新緊繃起來，廣寒宮弟子充滿敵意地怒視周思清，連帶夏無鹽。
周思清豁上了，把責任全部攬下，力保大局：“我犯的罪孽我來承當，惠明珠雲空瀾，你們要報仇儘管下手，我不反抗，其他人不要阻攔。但有一點，夏宮主的確與此事無關，休生誤會。”
惠明珠恍若不聞，看也不看周思清，轉過身向人群中招招手：“曉河妹妹，你是六年半前來到廣寒宮的吧？”
一名八九歲的小女孩當著眾多陌生人有些羞澀，輕輕嗯了一聲。她叫丁曉河，相貌可愛性情乖巧，夏無鹽特別喜愛，有收徒之意。未成年弟子基本上沒參加宴會，唯獨給丁曉河安排了一個席位。
“曉河，想不想見你的媽媽？”惠明珠柔聲問。
對眼前這場鬧劇，丁曉河半懂不懂。她很想點頭說是，但也感到事情之嚴峻，不敢貿然開口，怯怯地望向夏無鹽。
惠明珠展顏微笑正欲鼓勵小家夥，陡然一道凌厲的勁風襲擊，周思清猛撲過來。
周思清是中毒者之一，方才病怏怏明顯乏力，竟突然間恢復氣力，施展道術。
惠明珠面朝丁曉河側對周思清，反應慢半拍，雲空瀾搶上，拔出法寶量天尺迎擊。
周思清不作變招，右掌揮起，空手砸在量天尺上。巨力如千鈞重錘，透過量天尺傳遞，勢不可當。
雲空瀾承接不住，被撞落下地，頭暈眼花。他的心中閃過訝異，周思清的功力怎如此之高，比平常超出數倍。
周思清借力騰空，居高臨下發射兩道劍氣，攻擊惠明珠。
與此同時，一面冰盾憑空生成，擋在惠明珠的身前；緊跟著綠色的藤蔓在半空中瘋狂生長蔓延，纏繞住周思清。
賀亞男出手，用五行神術破敵。
然而沒能解救危難，惠明珠的身子驀地一僵，軟綿綿倒下。
雲空瀾大驚，疾速衝上前扶起惠明珠。惠明珠的嘴角滲出鮮血，氣息奄奄。
“我……我不成了……”
“你哪裡受傷，我給你治！我給你治……”
雲空瀾驚惶叫喊，手忙腳亂地檢視惠明珠的傷勢，又是摸胸口又是按脈搏。心跳和脈搏已全然消失，一絲生機也無。
“一隻大公雞，昂首……向東立，天天……寶寶快……”
惠明珠虛弱地哼起那首兒歌，斷斷續續，聲音漸小，很快垂下頭死去。
雲空瀾將愛人抱在懷裡，茫然不知所措。
當歸和賀亞男快步走近前，前者說道：“雲兄，讓我看看。”
雲空瀾木然無應。
當歸蹲下，檢查惠明珠的脈搏和呼吸，接著往經脈中輸入真氣。很遺憾，人已經死透，回天乏力。
賀亞男關注惠明珠的生死，便放鬆了對周思清的控制，雙方的道術水平差之千里，賀亞男不放在心上。
藤蔓術消散，周思清摔落於地。她眼見惠明珠死亡，心中落下大石，於是高聲喝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說罷，周思清抬手猛擊自己的天靈蓋，顱骨破碎當即斃命。
這一連串變故兔起鶻落，眾人應接不暇，眼睜睜看著慘劇發生。
事情委實怪異，周思清如何解毒且不說，她攻擊時前有雲空瀾阻擋，後遭賀亞男捆縛，距離惠明珠好幾米遠，根本沒機會傷害。
在場者不乏高手，全都沒看明白經過，甚至海龍王和賀亞男也一無所察。惠明珠是怎樣被打中的？受了什麼樣的傷而死？兇手用的是哪種道術？
難道周思清達到還虛合道的境界，傷人於無形？可至少不應當瞞過海龍王、賀亞男。
當歸站起身，轉向另一邊的雲中坊掌門嶽停淵，面沉似水，目光冰冷。
“嶽掌門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