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蟲群撲下，被攻擊的目標絕對躲不了，數百名修道者將變作乾屍。除非一擁而上同女媧教混戰，賭姬雲飛無法同時鎖定大量目標。可那非長久之計，早晚會被一個個幹掉。
不少人鬥志全消，偷偷打量周遭的環境，妄圖僥倖逃跑。
別人可以走，原道宗弟子不能，這是他們的家園，豈可輕易丟棄？那不是像天道宗一般成為喪家之犬？
一名原道宗弟子罵道：“姬雲飛，你這忘恩負義之徒，竟然反噬師門。動用如此滅絕人性的武器，必惹起公憤，修道界共誅之！”
他叫的山響，其實已暴露色厲內荏的心虛。
能夠保持鎮靜的，唯剩歸雲、真如等寥寥幾人。
“不錯，的確了得，此蟲群無人能敵。可是，原道宗也有一兩樣看家之物，姬道友打算玉石俱焚嗎？”歸雲實在沒別的招數，只好以威脅求和。
“掌教真人說的看家寶貝是這個？”
姬雲飛揮權杖於空中虛劃，霎時間，紫竹峰方向光亮大作，千百道綠光拔地而起，直射高空。
綠光速度極快，挾帶鋒利無匹的力量，勢如狂風暴雨，在強烈的陽光下亦清晰奪目，彷彿將刺穿天幕。
這是原道宗的終極自保武器，天雷鬥霄陣。
千碧林中的綠色石柱非天然景物，屬於神族基地的防禦系統，每一根石柱是一門激光炮。葛抱朴、吳有虛等人將之改造，在地面修建控制檯，與巫斬旗交戰。中州平定後，原道宗紮根峨嵋山，繼承此物。
歷史上數次強敵入侵，原道宗全靠千碧林的“石炮”扭轉危局。最近的一次是三十幾年前，萬法宗為拯救雲舞陽大舉進攻，被激光炮擊退。
峨嵋山方圓數百裡盡在火力覆蓋範圍內，透過控制檯人工操作，可對敵人實施精準打擊。
修道界熟知“天雷鬥霄陣”，凡是想和原道宗作對的，須先掂量掂量。
法陣的中央控制室位於日照峰上，名為“觀星臺”，需掌教和長老聯合批准才能進入。此刻莫名其妙隨著姬雲飛一句話而發射綠光，莫非被敵人入侵了？
歸雲變色，連忙下令：“棲木長老、常長老，你們去觀星臺檢視。”
棲木、常自在方要動身，卻聽姬雲飛笑道：“不用勞神，觀星臺好好的，沒什麼異樣。啟動天雷鬥霄陣的是我，是這件法寶。法陣本為天神製造，你們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會照貓畫虎學著用，發揮不出二成威力，暴殄天物。還是讓我來接管吧。”
方丈島上有相同的激光炮陣列，與峨嵋山同屬一批產品，使用方法基本一致。姬雲飛收買了一名操作觀星臺的原道宗弟子，掌握全部細節。指令是暗能量訊號，用海神權杖釋出還是從觀星臺釋出沒差別，只是前者做不到精細操控。
歸雲和眾長老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天音閣主林石笙放聲高喊：“海神權杖是神族至寶，使用權杖更需要神族的不傳之秘，姬法王受天命眷顧，才得以雙雙擁有。他就是預言中的聖者，是命定的救世主！爾等當識時務，歸於姬法王麾下，共創大業！”
神月教管書竹說道：“姬法王乃當之無愧的盟主，除了他，誰有資格統率江湖！”
女媧教徒們一齊哄叫起來，聲勢浩大，響徹山谷，
“我們支援姬法王當盟主，只認他一個，別人全都不服！”
“哪還需要選，直接登位便是！”
……
姬雲飛舉起權杖，喧譁聲立刻停止，恢復安靜。
“歸雲真人，真如大師，我已經展示了我的道法，二位觀之如何？”
兩位掌教沉默以對。
雖然歸雲自身心境澄明，勘破生死關，但不能置上千名原道宗弟子不顧，不能丟下山谷中幾百位賓客。
姬雲飛接著道：“剛才說了，我不想多造殺業，最好是論道止於論道。其他人有什麼手段大可展示，如果更勝一籌，在下願奉之為盟主或馬上離山。如果你們自承不及，那麼有兩件事提出來商榷。”
真如沉吟一下，問道：“哪兩件事？”
“第一，招集修道界所有門派議事，共謀中州平安。不止在場這些人，每一個門派每一個修道者都應儘量到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強者隨意擺弄的玩具。今天這個會盟暫且散了吧，我也不當盟主，一切等全體大會上再說。第二，蘇離我要帶走。”
此言出乎原道宗一方的意料。
第一件事算姬雲飛讓步了，他召開更大規模的聚會是出於野心，但時間推遲，給了反對派緩衝的餘地，避免現在就爆發衝突。第二件事則叫人一頭霧水，蘇離？姬雲飛要蘇離幹什麼？
荒月城事變初始，修道界轟動，人人議論蘇離的身份。隨著時間流逝，十五年過去蘇離一直關押在峨嵋山沒有絲毫動靜，大家漸漸淡漠，不再當成嚴重的威脅。姬雲飛鄭重其事地提出兩個要求，卻輕重不成比例，一個是關係全中州命運的會盟，一個只是要人。
難道說，蘇離身上當真隱藏著至關重要的東西？
姬雲飛見對面遲遲不出聲，又道：“成與不成，一言可決，何必婆婆媽媽。反對的道友請站出來當面講清楚。”
他傲然掃視群雄，意氣風發，信心爆棚。“我說的兩件事，誰不答應？”
眾口喑啞，全場寂靜。
忽然，一個溫和的語聲飄來。
“我不答應。”
這聲音與之前姬雲飛的先聲奪人類似，方位模糊，從四面八方一齊湧來，鑽入每一位修道者的耳朵，似乎說話者就在身邊，悠然閒談。這聲音不比姬雲飛的氣勢威赫，而是娓娓道來春風拂面，讓聽者頓時安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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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四下尋覓，瞧見山谷口多出兩個身影，不知何時到來，場中如許高手竟無一人察覺。
一個是長身玉立的青年，腰插短刀；一個是清麗女子，輕盈出塵。
兩個人手拉手並肩而立。
有一些修道者認識來人，無比震驚，渾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俄頃，一人脫口而出：“何當歸！他是何當歸！”
緊跟著另一名原道宗弟子叫喊：“蘇離！蘇離出來了！”
當歸牽著蘇離的手，邁步前行。
昔年何當歸、蘇離做下好幾樁驚天動地的大事，但混跡江湖的時間很短，大多數修道者無緣識荊，僅僅耳聞。此時此地，他們終於見到了真人。
歲月不曾在蘇離的容貌上留下痕跡，一如十幾年前的純稚少女，美得不食人間煙火。她身穿淺灰色粗布道袍，與晶瑩的肌膚映襯鮮明；髮髻上插著一根松木釵，明顯為剛截下的樹枝，還帶著新鮮的樹皮。這天然本色，勝過無數精雕細琢的美女。
何當歸又是一番形象。容顏似少年，神色中卻掩不住滄桑和蕭瑟，彷彿經歷了無盡的人和事。畢竟，他曾飛躍數億光年，深深理解時空的浩渺；曾面對最要好的朋友香消玉殞，痛感命運的無常；曾觀閱過兩個種族的數千年興衰史，洞悉人類社會的本質。這種種見聞，不可能不影響到心境。
當歸和蘇離緩步走來，人群潮水般向兩邊退開，讓出一條道路。
沒人說話，沒人上前阻攔，千百道目光同時聚焦於這兩個人身上，屏息噤聲。如同觀眾在等待主演登上舞臺，如同絕境中的人們苦盼英雄降臨，如同宿命的勁敵現身，將為一切做最終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