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先生來得早，我已經對他介紹了一些中州星的歷史真相，那些事情估計何當歸聽吳有虛說起過，就不再重複。現在著重講一講所有事件的始作俑者——真理運算者。”
當歸精神一振，這最大的謎團終於要解開了。齊思退也興趣濃厚，他從方丈島遺蹟蒐集到諸多魔族遺留的典籍，對地球人、中州人的糾葛已大致瞭解，唯獨蓋亞和女媧的來歷連古代地球人也一無所知。
“真理運算者誕生於宇宙之初，比任何智慧種族都要古老，也許它隨宇宙同一刻誕生，是宇宙自身的呈現。真理運算者的本源不是物質也不是能量，是一種數學結構、邏輯系統。這麼說你們可能很難理解，換一個通俗的例子吧。為什麼一加一等於二？為什麼不等於三、四、五或其他數？”
女媧提出一個貌似荒唐的問題，停下來目視當歸和齊思退，等待兩人回答。
齊思退聰明絕頂，兼學習過地球人的數學知識，明白此問題不簡單。思索一陣子，他說道：“各種數學體系都起源於一個或數個公理，從公理推導出一系列的定理，公理本身是不證自明的，沒必要證明也沒方法證明。一加一等於二就是這樣的公理。可以用一加一等於三為公理另建一套數學體系，但缺乏實際意義，因為現實中的事物都是一加一等於二。”
女媧否決：“你理解錯我的意思，我問的不是理論，正是現實。為什麼現實中的事物一加一等於二？人們看見一個雞蛋和另一個雞蛋，為什麼認為是兩個雞蛋而不是三個雞蛋？”
齊思退語塞，女媧的話匪夷所思，兩個雞蛋就是兩個，怎會變成三個？
當歸掌握的地球知識比齊思退多，對此略有心得：“有一派理論認為，人的知識分兩種，先驗和經驗。人出生後，經歷生活觀察世界，學到的知識叫做‘經驗’，如雞蛋包括蛋清蛋黃，可以孵小雞，吃下肚充飢等等。還有一種知識，像一個雞蛋和另一個雞蛋在一起是兩個雞蛋、一個蛋要麼是雞蛋要麼是其他蛋不可能既是雞蛋又是其他蛋，這屬於先天的認知，存在於每一個人的大腦中，早在胚胎時就形成。後一種知識先於經驗，故稱‘先驗’。”
“不錯，庶幾近矣，”女媧讚許地點點頭，又問道，“為什麼人類具有先驗的知識？”
“這就不清楚了，請指教。”
“人的思維無非是大腦神經元之間的生物電流反應，而構成大腦的物質，從細胞直至分子原子都遵從宇宙的基本法則，生物電流也一樣。一加一等於二是這個宇宙的基本法則之一，自然體現於物質和能量的構成執行中，然後次一級體現於人的大腦。與其說是先驗的知識，不如說是先天規則，約束人類思維的框架。”
“我懂了，”當歸茅塞頓開，“真理運算者是不是能超脫先天規則的約束，因此比人類聰明得多？”
“恰恰相反，真理運算者是規則的完美化身，因而完美地吻合規則，無從突破。它不知因何而誕生、怎樣長成，很難用語言描述。真理運算者以規則為骨架，吸附物質和能量為血肉，形成一種奇特的生命形式。人類等有機生命體，皆是先有血肉，規則無知無覺地隱藏於其中。一個是由內到外，洞明宇宙萬物，主動控制；一個是由外到內，在外物驅使下，對內在規則盲人摸象，這就是真理運算者和智慧種族的差異。”
當歸無語，如此看來，要戰勝真理運算者是痴人說夢，雙方根本不在同一等級上。一為術，一為道，術被道約束，人怎麼和規則本身鬥。
女媧接著說道：“然而至強之處即是至弱，完美等同於死亡。真理運算者同宇宙規則完美融合於一體，從而處處遵從規則，難越雷池半步。而生命的終極意義是什麼？是進化。對於飛禽走獸之類的低等生物來說，獲取一小段新的基因，表達出更適合生存的性狀，就是進化。對於智慧種族來說，建立新的理論體系，獲取運用能量的新方式，演化出新的社會結構，就是進化。對於真理運算者，進化是規則的進化，它必須打破原有的宇宙規則，引入新規則。可是做不到，它無限接近於規則本身，在缺少外界資訊交換的情形下，一個處於平衡態的孤立系統不能自發嬗變，就好像人不能揪著自己的頭髮脫離地面。真理運算者因過於完美而失去進化的可能。”
女媧越說越晦澀，前半段話齊思退還勉強聽懂，後半段徹底雲山霧罩。不過，他深諳人性的黑暗，這也適用於大多數生命體。
“真理運算者在中州和地球搞風搞雨，目的是進化？”齊思退猜出真相。
“是的。”
當歸不解：“地球人和中州人的文明水平同真理運算者天差地遠，從中能得到什麼？”
女媧微笑問道：“你學習地球人的數學知識到哪一階段，哥德爾不完備性定理學了麼？”
不知是否錯覺，當歸總覺得女媧看自己的眼神帶著一種古怪的親切意味，以及欣賞，要不是知道對方非人類，簡直懷疑它喜歡上自己了。
“略有所知，大意是在某個數學系統中，必定存在既不能證明為真也不能證明為假的命題。”
“不錯，這實際上已經觸及到宇宙的第一法則，將其拓展，即可表述為‘一個孤立系統中必定存在既真又假的命題’，悖論法則。”
吳有虛在書信中簡要解釋過悖論法則，真理運算者以其製造“悖論邏輯鎖”，所向披靡，星際聯盟找不出任何方法抵禦。中州星被悖論邏輯鎖籠罩，夸父號飛船不得脫身。
這時聽女媧再度提及，當歸生出疑問：“這個宇宙是孤立系統，按照悖論法則必存在不可證實的命題，那麼相應地基本規則就不夠完整封閉，真理運算者也就不完美。它應該可以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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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你確實很聰明，說中了關鍵所在。真理運算者在地球和中州星做實驗，是試圖尋找出孤立系統中不可證的混沌隨機因子，促使嬗變。而且，它成功了。”
“成功？”
“是啊，此刻結果擺在這間書房內，大家都看得見。”
當歸和齊思退一齊發愣，扭頭四下觀望。
“是你，何當歸。”女媧一字一句說道，聲音清晰無誤。
PS：這一段枯燥議論太多，我知道這是寫小說的大忌，但是，請允許我任性一把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