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你去幫小桃香探探親，你這倒好啊，探親都能把人給探死了？”李珊琅實在沒忍住，虛眼看著劉小良，突然就出聲教訓，手裡拿一個長柄木勺都沒放下。
劉小良躺在床上，李珊琅在一邊小火煲著骨頭湯。這年月想弄點新鮮骨頭都不容易，因為根本沒有人家宰豬吃的。
他的傷沒什麼大礙，過完這個冬天，就又是一條好漢了。只是要特別注意，不能受了寒氣。骨傷受寒的話，別說武藝，他的身板恐怕都得廢了。
“探屁的親，她骨子裡流著漢人的血，那就當漢人養了，還有個屁的親！”劉小良沒好氣地應。
劉果粱虛著眼看這兩位，一個年少老成，一個年長卻不經世事……他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見著成雙的小男女就喜歡往某個特定的方向想過去。
“那小桃香現在可是三貝勒在養著。”李珊琅兇了劉小良一下。
“你還不也是你爹養大的。”劉小良毫不客氣地懟回去。
李珊琅……無言以對。
【哎呀哎呀，這登對的。】劉果粱的臉還有點嫩，笑不成一朵菊花，甚是可惜。
至於他為什麼會在劉小良這裡……
骨頭湯是劉果粱為了感謝劉小良幫他解圍，特地去琥城才買回來的。
順便送送那些洋人。
……主次順序有點不對，但既然劉果粱這麼說了，反正骨頭不花錢，劉小良也就信了。
只是……
“那些洋人這麼就走了？他們居然願意走？” 劉小良問。
“不然嘞？”劉果粱應了他一聲。“只是我們都沒想到啊，這世道，他娘的居然變得這麼快。”
劉小良很配合地出聲詢問：“怎麼說？”
“現在的租界、碼頭、商行、高檔地段，都已經不是洋人說了算了。”
“倭人？”劉小良立刻再問。
“現在人家叫日本人。”
這回答基本就是說劉小良猜對了。
“嗯……怎麼回事啊？”
“嚓。”劉果粱掏出菸袋，擦一個火柴，點菸。
這是說來話長，要慢慢說，慢慢賣弄。
“先說洋人那邊，雖然我們都把洋人叫洋人……但洋人，其實是有很多國家的洋人組成的洋人，這我們也都知道對吧？”
劉小良點點頭。
“他們，在自己的地盤上，打起來了。”
有一個聲音直接接了這句話。“多新鮮，你以為人家像我們這一樣，造反的打滿異人滿異人打革命黨你打我我打你亂成鍋粥一樣啊，人家那叫多個國家組成的聯盟與聯盟之間的世界大戰。”
捕頭王說話的當兒，已經拎著兩個藥包進來，當場就拆了一個倒李珊琅面前的砂鍋裡去了。
“世界大戰？那我們……呢？”劉小良指了指自己。
“沒我們的份。”劉果粱抽一口煙。“但有日本人的份。”
說得好像戰爭是什麼香餑餑一樣。
還真是。
不然大家夥手裡的炸子、漢陽造、外面炮樓上的大炮這些東西都是哪來的？如果不是搶來了這些，大家還都拿著大刀長矛和洋人的機槍在拼呢。
稍微有點見識的人都看得出來，大中華，不管是漢人還是滿異人，都已經和世界脫節了，落後了，而且不是落後了一點點。
想要依靠自己把那些工業體系經濟體系政治體系之類的趕上去，那基本不可能。
落後就要捱打。
但不是落後了就什麼都不管了，捱打也不是白挨的，捱打捱著捱著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能還手了呢？什麼時候就能打個平手了呢？又或者，什麼時候，能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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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拼著這個念想，對上洋人機關槍的時候，大家才沒慫的。
“接著說洋人。”李珊琅突然插了一句嘴，直擊要點。
“嗯，洋人。”劉果粱咬了一下菸嘴。
“洋人在歐洲，打得火熱啊。他們自己人都不夠用了，所以不斷地從其它地方拉人填進去。年中時候，袁帥的那紙公文都看過吧？光是我們中國，就有十多萬勞工，被送到歐洲去了。”
“還是遭不住，打得太兇了，不僅要人，還要錢。”
“租界的那些洋人，但凡有點背景有點資產的大商人，都已經回自己的國家資戰去了。現在還留在我們中國的，要麼就是有職務在身，要麼，就是還沒有收回成本的小商人。”
劉小良當時就悟了，【我說這毛鬼怎麼這麼慫包，原來是底氣漏了啊。】
捕頭王突然插了一句嘴，他指著劉果粱對劉小良說：“現在你知道他那門炮是從哪搶來的了吧？我們還真以為他能上天入地的呢。”
“別打岔。”劉果粱作勢用煙槍去燙捕頭王的手，捕頭王很是浮誇地躲過了。
“說完洋人，我們再來說說倭人。”劉果粱繼續說著。
“比我們更早的時候，毛鬼就已經去過日本了。那結果，大家都知道。”說著的時候劉果粱伸手往大家身上一劃拉。
大中華這麼大塊地都能糟蹋成這樣，何況日本呢？
【南洋姐……】劉小良則想起了小桃香的身世。
“但日本人，他狠啊，他能啊，他還真厲害啊。”劉果粱說這話的語氣，也不知道是在生氣還是在恨自己人不爭氣。
“總之，等到歐洲爆發戰爭的時候，日本人，居然已經可以去參與到其中了。他們在我們東北，德國人的地盤那一片，幫著英國人牽制住了還留在我們國家的德國人，不斷地就給他們造亂子。”
“我們都知道，只要手上功夫硬扎了，那相應的，說話的聲音也會變大。就算說話的聲音不變，去聽的他人也會變多。至此，日本，總算是在國際上爭取到了一定的話語權。”
“嗯，然後呢？日本人怎麼突然跑到我們這來摻了一腳呢？”問這話的時候劉小良的聲調已經變得很奇怪了。
劉果粱以一種“就是你想的那樣”的表情看著劉小良，陰測測地說：“我們，離日本，可是離得相當近啊。”
【而且，我們恰巧又很大，還很弱。】劉小良、劉果粱、捕頭王三人想的都是同一個念頭，只是不忍心，不願意說出來。
“為什麼，他們總不至於突然就冒出來的了吧？日本人到我們這來的契機，是什麼？”
……
“孫文。”捕頭王搶答，也不算搶答，因為沒人和他搶。
劉果粱是剛好忘記了這個名字。
捕頭王乾脆接過來劉果粱的話頭接著說下去。
“孫文和日本人很熟，他的一個姨太就是日本人，聽說還是個十幾歲的女娃。這就明顯是政治聯姻了，他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總不至於對個小娃娃下手吧。”
“孫文在這次之前已經組織過很多次起義，但都被撲滅了。之後他流亡在國外，都有受到過各種支援。尤其是這次在日本，日本人對他的支援力度可是相當的大。而且，居然還真的是單純因為他的人品而支援他的人居多。”
【你這興奮個什麼勁？】劉小良皺了眉頭，他總覺得有點不舒服。
這樣看的話，簡直就像是……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劉果粱吸了一大口煙，吐出。“成王敗寇，從古至今莫過如是。孫先生，這件事失敗了這麼多次還在繼續做，這就已經是值得敬佩了的。”
“莫說大丈夫不拘小節，光看現如今，革命軍，可是已經打到天子腳下了。”
……
“你們沒發現，又跑題了嗎？”李珊琅拿木勺敲了敲砂鍋邊。“繼續說啊，日本人和洋人現在是個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