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德好幾天前就已經出殯下葬了，族裡的家務長和前大夫幫著劉小良操辦好了一切，陸明德的棺材被順順利利地埋進了土裡。
靈堂擺了好幾天，卻根本沒有什麼人來奔喪。這讓劉小良整天虎著一張臉，連家務長都氣得鬍子亂抖。
下葬之後，劉小良就直接在他爺爺的墳邊搭了個草棚住著。至於原因，直到今天為止，他已經殺了十幾個人了。
有土夫子，有盜墓賊，還有被劉小良“當做”是土夫子和盜墓賊解決的傢伙。
他還只是個孩子，不是很懂在大人們骯髒的世界裡，只要是可能產生價值的東西，就算一座墳墓都是要扒開來瞧瞧的。
會扒人家墳墓的只能有土夫子和盜墓賊，不可以是其它任何東西，假設都不可以。
土夫子比較少，他們有他們自己的規矩，知道自己是見不得人的，不太招惹劉小良。至於為什麼劉小良殺的人裡有土夫子……總是有人不願意一直守規矩的。
盜墓賊比較多，成群結隊的來，然後成群結隊地就被劉小良割了喉嚨。劉小良使不來陸明德給他的兩把匕首，但只用一把的話他的氣力還是綽綽有餘的。
還有就是些不明不白的人，這類人明顯比較高階，劉小良殺到第三個的時候其實就已經力竭了，而且身上到處都是傷。
只是當你看見一個半大不大的孩子渾身是血渾身是傷卻一臉淡漠地站在幾乎要被屍體堆積埋沒的一座墳墓前的時候，你也會心裡發虛的。
不明不白的傢伙應該是很值錢的，他們的主人家不怎麼捨得浪費。
“你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不可能永遠守在這裡的。”捕頭王這麼對劉小良說，對他殺人的罪行視而不見。
“嗯。”劉小良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應該是聽進去了的，之後有一群悍匪“路過”，劉小良就沒有再殺那個魁梧的匪首，而是把他的四肢全打折了，再把他拴在草棚的柱子上任由他慘叫哀嚎著死去。
一旦慘嚎變小了或者音色不被劉小良喜歡了，劉小良就會用匕首幫著匪首糾正過來。
劉小良這樣下去確實不是辦法，但有人卻是有辦法。
匪首終於“死完”了的第三天，又有新的土夫子和盜墓賊蠢蠢欲動的時候，家務長領著一個鶴髮童顏的老頭子到了陸明德的墓前。
劉小良雙手奉上三支香。
“是他自己不願意到族裡的墓地去。”
“嗯。”劉小良只是應了一聲，然後默默把三支香舉高了一點。
……
鶴髮童顏的老頭子和劉小良僵持了一下，默默地準備離開了。
劉小良右手去拔大腿上的匕首……
……
第二天有衙門的人過來，把陸明德墳墓所在的地圈了，挖出溝隴，豎起界碑，再知會了附近幾個村莊的鄉勇和村正，免了他們一成的賦稅。
劉小良幼稚地，大搖大擺地，器宇軒昂地踱回了城。
“噝……呼……”正對著城門而坐的劉果粱朝天吐了個菸圈，然後把目光投向劉小良。
劉小良也奇怪地看了劉果粱一眼，然後回了家。
“他看起來怎麼樣？”劉果梁問三貝勒。
三貝勒趕緊瞪著血紅的眼珠子左顧右盼了幾下，卻對劉小良的存在視而不見，還問劉果粱：“你說誰？！”
劉果粱看了看劉小良的背影，再皺著眉看看三貝勒，說：“已經走了。”
三貝勒的神氣立刻頹然下去，一如當天他知道五貝勒身死的那一刻。
“你不是和五貝勒交情不深嗎？”劉果粱又問。
三貝勒沉默著，沒有回答。
那天他急急忙忙地趕回去，在那棟被一臉驚懼的士兵們圍著卻不敢輕易靠近的房子裡，見到了……連慘不忍睹這個形容詞都有點蒼白的五貝勒。
但他還可以承受，因為趕回來的路上他就已經大致地知道了。
但他沒想到房子裡還有別人，這一點是他的手下完全沒有告訴他乃至提及只言半語的。
那個年紀還很小的南洋姐衣衫凌亂地倒在血泊中，雪白的軀體和鮮紅的血衣交相輝映，稚嫩的小臉上一臉茫然……和……解脫！
【她是知道的。】三貝勒突然有這麼莫名的感覺。
而下意識地偏頭之後……
他痛恨自己偏頭的方向不對。
那個溫順的婦人雙手交疊在小腹平躺在地，心窩的傷口已經沒有血液可以湧出，但已經湧出的血液卻已經把她的和服完全浸溼染紅，勾勒出她成熟的身姿。
三貝勒不由自主地走過去。
她臉上掛著一抹祥和恬靜的笑，那個笑容讓三貝勒覺得，躺在那裡的不是一具屍體，而是一個盛裝的，正沉溺在幸福中的新娘……
三貝勒捂住嘴，趔趄著跑出了屋子，跪在地上大吐特吐！
嘴裡的沒有消化完成的食物、鼻子裡無法控制的液體、眼睛中好似已經完全壞掉的淚腺一齊發功，好像要把三貝勒的魂靈都抽離了他的身體。
……
“去，去找，找一個……找城裡最好的仵作來！”稍微緩過來的三貝勒壓著嗓子下令。
“不用了，只是驗屍的話我也會。”捕頭王被人從睡夢中拉起來本來是超不爽的，結果看了一出好戲。
“就像你想的那樣，那個婦人的傷口和其它屍體的傷口雖然都是同一種形狀的武器造成的，但那處傷口卻不像是一個高手的作為。”
捕頭王雙手拿住了三貝勒的手，扳成握著什麼的狀態，然後不容拒絕地，強硬地將它靠近自己的心窩。
三貝勒的拳頭感受到了溫度，卻好像是被最冰冷的毒蛇觸碰。
“啊！”他不知從哪來的力量一把推開了捕頭王，然後繼續大吐特吐。
“就像這樣。”捕頭王淡淡地補充。
“嗚嗚嗚……”三貝勒抱著雙臂跪坐在草地上哭了起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你知道的，那個倭女必須死。五貝勒死了，如果當時和五貝勒同處一室的她還活著的話，你們會幹什麼呢？八旗會幹什麼呢？想必你自己比我還要清楚吧。”捕頭王仰天哈一口氣，雖然這麼折磨別人很爽，但他好像有點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了。
“就讓她安安靜靜地死在那裡吧，不會有任何人注意到她，就像她希望的那樣。”捕頭王突然覺得自己在幹一件很無趣的事，而且好像還有點開始嫌棄自己了，於是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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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貝勒繼續在哭著，哭到把光潔的額頭頂在了草地上，哭到腦後那條烏黑柔順的鞭子掉在了地上，變得髒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