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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好人不長命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周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 和每一個親人通訊。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而我只願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

寫下這首詩的人叫海子,他在寫下這首乍看之下很溫暖的詩歌兩個月之後臥軌自殺,與世長辭。

所以,幸福究竟是什麼呢?

劉小良如果認識海子的話他應該能回答這個問題。

幸福,就是空虛。

劉小良不喜歡喝茶的,小孩子嘛,喜歡吃糖,喜歡喝加了大把糖的甜粥,喜歡禿嚕加了大把糖的涼粉。而茶這種東西,它的前身是用來治病的藥。

良藥一般都苦口。

但陸明德覺得,一個漢人,應該是要會喝茶的。

劉小良不喜歡兵器,小孩子本來是最喜歡那些酷酷的東西的,但他見識過真正的兵器所能做到的事,那些東西一點都不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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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陸明德說,一個漢人,應該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以及和敵人兵刃相向的勇氣。

劉小良最不喜歡殺人,原因很多很多,但最重要的居然非常簡單——他覺得那些要死的人看起來怪難受的。

一個小孩子還是會相信這個世界是美好的,還是會因為一個不相干的人難受而感同身受的,還是會為他人的遭遇而難過的。

哪怕那個人遭遇最慘的事就是你把一把鋼刀塞進人家的肚子裡,還從後背穿了出來。

但這次,一直以來都強硬地要求、逼迫劉小良的陸明德卻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殺人不是好事,因為一旦動了手,就再也收不住手了。不只是殺人,殺生都不是好事。但你要殺人,你必須要殺人……是我逼你的,我對不起你。”

滿臉惆悵的陸明德突然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來,他說:“我死之後,如果以後你不想殺人了,那就別殺了吧。”

溫暖的笑容忽而又轉為嘲弄,陸明德繼續說:“但很多事,不是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就算你自己,也是會背叛你自己的。”

陸明德說中了。

劉小良坐在陸明德曾經躺過的那張炕上,呆愣愣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陸明德死了,劉小良在把陸明德下葬的當天就決定,以後不會再殺人了。

然後當天晚上他就在他爺爺的墳頭前宰了七八個盜墓賊……

【這是特別情況……】劉小良這麼安慰自己。

然後結果就是堆在陸明德墳墓邊上的屍體越來越多。

【這不對啊,為什麼我不想殺人了,殺的人卻還變多了?】劉小良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

他很輕鬆地就找到了答案。

劉小良以前殺人,那最多只能叫補刀,人全都是陸明德殺的,劉小良心裡沒有丁丁點的罪惡感,甚至還會對爺爺的行為產生質疑。

因此他堅信著,只要他爺爺一死,沒有了束縛,他就會變回“好人”。

“好人”在面對問題的時候,不由自主地選擇了最簡單粗暴的方法——解決製造出問題的人。

劉小良再也沒有任何立場去對陸明德的惡行發表任何批判了,因為他自己就和陸明德一樣!一模一樣!

這是當然了,劉小良是陸明德的孫子嘛。

接下來,劉小良的人設,崩壞了。

首先,劉小良殺了人。

然後,劉小良意識到自己可能和自己認為的自己不太一樣。

最後,劉小良直面了自己的內心……

於是劉小良喜歡上了兵刃,喜歡上了喝茶,喜歡上了憑個人喜惡奪人性命的感覺。

他變成了一個和他自己預想中的自己完全不同的人。

他居然不瞭解自己,也沒有了可以依靠的東西,更是親手摧毀了自己的堅持。

劉小良陷入了空虛。

而某一天,劉小良突然頓悟了。這空虛,就是幸福啊。

人會因為他所做的種種事而思索,而懊悔,而喜悅,而擔憂,這是作為人而用身為人才有的“人性”充實自我的過程,為的就是填補那份實際情況和個人預想之間存在巨大落差感而造就的空虛。

把空虛填滿的過程,就是幸福產生的過程啊。

然後,即使喜悅,即使懊惱,即使擔憂,即使憤怒,還是要前行,朝著某個目標前行。

以前,劉小良的目標是他對一個叫李大力的男人的承諾。他向那個叫李大力的男人承諾過,會做他的兒子,會做李大力的父親陸明德的孫子,會一直服侍陸明德到逝世。

如今,陸明德已經死了,李大力更是早就已經死了。

劉小良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活著了,雖然他也知道自己可能長得有點歪。

但沒關係,心中的最初的目標只要能想起來,就是最明亮的指路燈塔,是能夠把已經長歪得劉小良自己都不認識的劉小良的枝椏吸引著重新朝光源的方向生長的太陽。

“我想做一個好人。”;劉小良笑著默默地對自己說。

於是某一天,好人劉小良見著了一樁不是很好的事。

三四個十足的狗腿子模樣的人圍著一個平頭百姓在毆打,平頭百姓旁邊是一個面容還算看得過去的婦人在苦苦哀求掙扎。

哀求是哀求狗腿子下手輕點,他相公身體不好。

可惜沒用,狗腿子不但不聽她的,還哈哈大笑。

掙扎是想掙脫某個賊眉鼠眼的傢伙的摟抱,她是有夫之婦。

可惜還算沒用,賊眉鼠眼的傢伙同樣也不聽她的,同樣也嘎嘎嘎地張狂大笑。

“哎呦!”賊眉鼠眼的傢伙居然松了手!

婦人是兇悍的,被激起了怒火,一口啃在了賊眉鼠眼的傢伙的手臂上。

“啪!”地一聲脆響,婦人倒下了,婦人全身無力地癱倒在地,捂著臉強撐著不肯讓眼皮子合在一起昏死過去。

“好你個小賤人!本少爺是看得起你才打算寵幸你一番!你居然如此不識好歹!”

“伉儷情深啊?!好!本少爺今天就先廢了你的小白臉!然後在他面前好好地玩你!看你們到時候還有沒有臉做人!”

說完了,賊眉鼠眼的傢伙捉了刀就朝地上的平頭百姓走過去。

【嗯?想不到這人長得不咋地,還挺有想法,還很有品味。】劉小良對賊眉鼠眼的傢伙很有好感。

於是劉小良隨手扯了塊布蒙了面,彎腰,從地裡摳了一塊大小合適的青石來,用力扔到了品味被劉小良很是認同的賊眉鼠眼的傢伙的腦袋上。

【這個有想法有品味的腦袋裡裝的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