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救了你義父。”劉小良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矮矮的女孩說。
女孩長得早,幸好去年劉小良超常發揮,多長了一段,不然現在說這話的時候還真的沒法去俯視小女孩。
他不想和女孩平視,因為如果那樣的話,等下就得仰視她了。劉小良不想去仰視誰,尤其是現在這個時候。他喉嚨很不舒服,一仰頭就想咳嗽。
女孩抬起略顯憔悴的臉,努力睜大那雙細長的眼睛去看劉小良,手裡拿著半塊李珊琅給她的米糕。
她花了一點時間才明白劉小良說了什麼,但不明白劉小良為什麼這麼說,想了想又因為劉小良這麼說了很害怕。
她還只是個小孩,劉小良救了三貝勒,如果是要挾恩求報的話,隨便找誰都比找她有用。但劉小良誰都沒有去找,偏偏就找了她。
女孩覺得,自己能給出去的東西裡,能對劉小良有吸引力的,也就“那一樣”了。
但她是個勇敢的姑娘,而且她早就知道那些事,所以她努力地鼓起勇氣……
她又看到了劉小良的眼神,一如初見時,那種不帶一絲情感的,單純只為殺人而殺人的,要奪人性命的目光。
所有的勇氣頃刻間化為烏有。
女孩發現,這不像是她想的那樣,一個男人找女人歡好,是不會這樣子的。當初在君笑樓,千奇百怪的男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但他們看女人的眼神裡,總是或多或少透著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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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劉小良是想殺了她的。雖然不知道具體理由,但可能,是自己的存在讓他覺得煩躁?不爽?噁心?為難?
他在剋制。
所以女孩只是縮著頭,手裡抓著那半塊米糕。
貓兒看著那籠裡的八哥時,八哥最好不要太蹦躂,如果有空最好祈禱一下自己的鳥籠還夠結實。
又或者,老鼠被貓兒抓住了,但貓兒沒有吃它。於是老鼠知道,當貓兒想要戲耍它時,不管是為了讓貓兒不至於掃興而吃掉它,還是為了真的逃出生天,它都該全力逃跑。
“所以呢?你想幹嘛?”
女孩感覺自己被抱住了,溫水般的安全感把她包裹,讓她血液放心地奔流,心臟存心弄壞自己那般大力跳動。
背心立刻就溼了。
李珊琅把女孩抱在懷裡,再怎麼說也是三十歲的女人了,抱個不足百斤的小女孩還是可以的。
“我也不知道我想幹什麼。”劉小良對李珊琅回答,又轉頭看向小女孩。
眼裡也滿是輕鬆。
有第三個人在的話,劉小良對自己也就更放心了。而且李珊琅在他眼裡身份特殊,自身又有些實力,擋住自己還是很容易的。
“大概是,接下來我要和你說的事,讓我覺得難以啟齒。所以我先把我對你的恩情說出來,讓我自己有點底氣,覺得對你的虧欠已經抵消了一部分。”劉小良對小女孩這麼說。
……
小女孩的眼睛又睜大了,渾身又漸漸變得冰冷。
她是個很聰明的小孩,大街上流傳的關於那天那小樓失火的原由雖然五花八門,但至少都肯定了,“隕星”、“天火”、“鬼火”、“掌心雷”等等,都是飛了很遠的。
“是我殺了你孃親。”
“是我,殺了,你的,媽媽。”劉小良又用日語重複了一次。
……
【抵消?怎麼可能啊……】
劉小良學會的第一句日語就是這句了,想當初,劉小良在呂老闆答應教他,把這句話寫在紙上遞過去的時候。
呂老闆虛著眼,說:“在全世界的語言裡都能找到和‘草泥馬’這三個字的意思完美契合的詞句的,不用這麼生硬的翻譯。而且說實在的,這是日常口語,用來挑釁的話效果不大呢。”
劉小良只是看著呂老闆。
呂老闆瞬間想起來了,當初劉小良和他爺爺幹的那檔子事,連小女孩為什麼會在三貝勒身邊,都還是多虧了他呢。
於是呂老闆教了劉小良。
“有什麼用呢?”呂老闆最後說,“你能怎麼樣呢?說不定她不知道這些的話,過得還開心一點。”
“如果你當面挑明了這件事……”
兩個人,很多人,都不會舒心!
“啪!”
李珊琅先是皺眉,然後眉頭一豎,再就是乾脆果斷地上前,猛地一巴掌甩在了劉小良臉上,不解氣反手再在另一邊臉上也抽了一下,然後把那只兩面都通紅的手捏成一個拳頭,轉身大步地走。
【真活該啊。】劉小良慢慢地再站直了。
“哈~”
當時,見到小女孩之後,當發現自己還會悔恨、會內疚、會恐慌、會有罪惡感,會因為做錯了事而渾身難受的時候,劉小良還是挺高興的。
這證明,他還算是個人。
但當這些情緒影響越來越大,漸漸發展成病因、心魔這種東西,影響日常生活的時候,那就很難受了。
劉小良也自我開脫過,比如說,如果劉小良當時不殺那兩個南洋姐,她們一樣會死,甚至當時車城所有的倭人都會被滿異人遷怒,抓了陪葬都是輕的。
但這麼想了,也沒用。雖然那是南洋姐已經有所覺悟的事,但那絕對不是劉小良殺她們的理由。
劉小良也曾打算狠一把心,不就是兩條人命嗎?他都殺了多少人了,多這兩條不多,少這兩條不少。少了這兩條人命,到時候下十八層地獄的時候還能少下兩層怎樣?
劉小良,他不敢狠這一把心。
一旦邁出這一步,萬劫不復!
不同的。
那兩個南洋姐,真的是不同的。
她們以那樣一種卑微的身份,身處那個完全不可能給她們任何選擇的環境,在劉小良和陸明德闖進去之後就只能無力地看著事情發展下去。
那天晚上,從她們走進那棟小樓的一瞬間開始,她們的結局、命運,就已經註定了。
只是,殺了她們的,造就那場事件的,真的是劉小良和陸明德嗎?
不一定啊,劉小良和陸明德,也是被逼的啊!
被誰?!
所有人都是卑微的,所有人,都在這個時代的磨盤中苟延殘喘。所有人都在推動這個磨盤,讓它去碾碎別人,又或者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被別人碾碎了。一切的一切,都充滿了一種可笑的“宿命”感。
無力反抗!
人要有底線,要有立場。
劉小良他是一個漢人,是一個中國人。他生在長在站在這黃土地,他的立場就是中國。
他想去把那些妄圖碾碎他,碾碎中國,碾碎這幾千年文化傳承的傢伙碾碎。
有很多人這麼想,於是在這個共同的願望下,所有人都在提供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力量,試圖影響磨盤。
是微不足道的力量,所以只有方向正確了,他們才能利用磨盤,而不是被磨盤裹挾。
不能走錯路!
幾天前,劉小良當時已經很累了,嚴重脫水,飢渴交加,還發熱,渾身無力。
看見那個聰明人,緊張得著急得兇狠得犯了那種愚蠢到極點的錯誤。
他跑過去,找到半具屍體。
在滿地碎土裡揉了兩把,大部分碎土禁不起揉,一下就碎了。也有些碎土軟乎乎的,有些碎土則硬邦邦。
於是劉小良不敢朝上看了,摸索著揪了三貝勒的鞭子,又摸索著抓住了他的肩膀,就把他扛在了背上。
狂奔十三裡地!
【一條命!一條命啊!】
【救一條是一條!】
【人啊!人啊!】
……
【我殺了你娘!還你一個爹!】
【她能活的!你也能活的!我也能活的!大家都要活的!】
……
【一定!不要怪我啊!】
“站住!”劉小良突然大吼了一聲。
李珊琅沒理他,甚至還加快了腳步。
“撲嗵!”
李珊琅一愣,然後走得更快了!
“咚!”
……
“咚!咚!咚!咚……”
……
“咔……”
劉小良抬起頭,米糕的碎末從他的頭髮裡簌簌地掉下來。
他抬頭,模模糊糊地看見,小女孩站在他面前。
“啪!”
劉小良連晃都沒晃一下,但這一巴掌,還是把他眼眶裡的淚水震落了出來。
“啪!啪!啪……”
“唔……嗚……嗚吸……哇!”
“啊哇!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