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著城市外圍的高速公路前進，不出半個小時，就到了目的地，是在一處名為桃源的小山上，剛好是銀座的最高點，站在這裡能俯瞰到整座城市的夜景，那些或明或暗的燈光輝映在一起，像是昏黃色的星海。
“到啦，就是這裡，小姐和陳先生請下車吧。”阿婭把車停到一棟二層花園洋房的前面，打開門攙扶蘇曉星下去。
這時雨已經停了，但門前園子裡的玫瑰花的葉子上還掛著露珠，看起來羞怯怯的，如含淚的少女半掩面龐而立。
如果不是阿婭提醒，陳晨都不會發現這是一家西餐廳，外觀看上去倒更像是某個富人家的私人宅院，餐廳的門牌被繁花嫩葉遮擋的嚴實，只在一角露出生滿銅鏽的‘維’字。
蘇曉星看向陳晨，甜甜地笑著說道：“這家餐廳的名字叫維克多，老闆是英國移民，我以前和母親來這邊吃過幾次，味道非常不錯。”
陳晨還處於迷茫的狀態，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他一時還無法緩過神來，聽到妹妹的解釋，問道：“維克多？是唯客多的意思嗎，希望能有很多客人來？”
在中國有很多店家都喜歡取這種型別的名字，像財阜軒、鴻圖館什麼的，一是聽起來喜慶，二也有迷信的成分，希望財源滾滾來，飯店有大好的前景。
蘇曉星感到有些好笑，老闆是英國人，怎麼可能有這種中國本土的習慣，哥哥還真是蠢得可愛。
她小聲偷笑了幾下，耐心地說道：“維克多是vi的中文諧音，代表維多利亞女王時代，意思是這家西餐廳的食物很正統，很有品位。”
“噢。”陳晨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是他理解錯了，又在妹妹面前犯傻了。
蘇曉星沒太在意，拄著柺杖繼續向前走著，阿婭在前方為她拉開門，等到蘇曉星走到餐廳門口的紅色絨布地毯上，幾名服務生客氣地來幫忙攙扶住她。
陳晨走進這扇略顯矮小的門，眼前的景象瞬間令他驚呆了，這裡是與外面完全不同的小世界，宛如金碧輝煌的宮殿，天花板上畫著色彩鮮亮，畫工精細的壁畫。
他看不出來這描述的是什麼歷史事件，只知道是一幅戰爭場面，從繪畫的角度來看，絕對是名家之作，他和這位畫師之間恐怕還差好幾個達芬奇。
其中一位胸口別著天然粉珍珠的服務生走過來，很有禮貌地問蘇曉星：“您好，請問您的柺杖需要清理嗎？”
蘇曉星低頭看了一眼柺杖，之前走過滿是水坑的柏油馬路，剛下過雨的花圃，柺杖下端沾滿了汙水和潮溼粘稠的泥土，還帶著幾片玫瑰花瓣，確實需要好好清理。
她點頭道：“那就麻煩你了，十分感謝。”
服務生一邊說著‘很榮幸為您效勞’，一邊從兜裡掏出白色的手帕，細心擦乾淨柺杖後，把手帕交給身後的服務生，帶去統一清洗消毒的地點。
“請問您是哪位？是提前預訂過，還是現場點餐呢？”服務生掏出小本本開始記錄各項資訊。
阿婭看了眼腕錶，回答道：“我是阿婭，死十分鐘前在這裡預訂了3號房。”
“好的，請您稍微等候一下。”服務生穿著高跟鞋嗒嗒地走遠了。
他們由剩餘的服務生帶領著，到大廳的沙發那邊坐下，雨後的空氣溫度很低，蘇曉星剛剛在外面待了一小會兒就感到冷了，她雙手相互揉搓著取暖，服務生看到後，端來一壺盛滿橙紅色液體的茶壺。
“這是老闆珍藏的錫蘭紅茶，他說要贈送給每天晚6點後的第一位客人，此茶源於舊斯里蘭卡共和國，受夏季西南季風送雨的影響，是極佳的品種，味道清香悠揚。”服務生不停地介紹道，並分別將茶倒入三個杯子裡。
蘇曉星取了一杯來暖手，另拿一杯遞給旁邊一臉木然的陳晨：“哥哥，你也來嚐嚐啊，聞起來有淡淡的清香，味道應該也不錯。”
“不了。”陳晨擺手道。
他有點失落，本來和妹妹一起出來吃晚飯應該是開心的事，但他總覺得心裡不舒服，因為見識到了蘇曉星平日裡的生活，愈發覺得彼此的距離遙遠到無法觸及。
那些陌生的詞彙，疏離的紳士語言都讓他難以忍受，還有這光聽名字就知道很昂貴的茶，根本不是他能夠有資格去嘗試的東西。
陳晨摸了摸錢包，這些天努力接畫稿，也賺了不少錢，還想著要請妹妹吃一頓好吃的，讓她把想吃的肉和甜品都裝進肚子裡，現在看這樣子，就算把自己賣了也支付不起這頓晚餐的冰山一角。
為什麼呢？其實他也沒有抱怨的理由，一直以來都是他自己太廢物了，如果他能再努力一點就好了，那樣或許還能離蘇曉星所在的位置，稍微近一點點。
服務生注意到陳晨的異樣，以為是自己服務不周到，趕快補救道：“這位先生，您是不喜歡這款紅茶嗎？本餐廳還有許多其他飲品，您可以隨意挑選。”
“不用了，謝謝。”陳晨有氣無力地說道，他彎下腰縮成一團，望著地面自己黑色的影子出神。
他有很多想喝的東西，可樂，雪碧，芬達汽水，康師傅牌冰紅茶，但他知道這家叫維什麼多的餐廳不會有那些東西，說了也是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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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陳晨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他難過的理由，但他的確非常難過，難過的快要哭出來了，就像很多年前，他拿著爸爸下班時買來的奶糖，向家裡很有錢的同桌炫耀。
同桌只說了一句：“這是什麼東西啊？能吃嗎？”
陳晨就再也高興不起來了，他以為的值得誇耀的事物，或許在別人的眼裡只是一個笑話。
現在的他在妹妹眼裡，是不是也如同一個笑話呢？他不希望如此，但事實偏偏如此殘忍。
陳晨煩躁地抱住腦袋，拼命向蘇曉星解釋道：“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我只是有點興奮，哈哈哈，和妹妹出來吃晚餐真的太令人激動了。”
明明難過的快要哭出來了，為什麼還要假裝堅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