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無以命名之物
摘星樓底層的氣氛開始變化。承載城市部分記憶的地標殘骸已經不再飄散在各處，硃紅色玻璃的碎屑也開始變得相當少見。名為“咒術”的巨蟒已經快要完全吞噬它的獵物，摘星樓的存在也變得越來越穩固，不再是替代了東方○珠的幻影，反而更像是自古以來就矗立在黃浦江畔的魔都地標，從未受到時光的沖刷與腐蝕，從三千年前的封神時代延續至今。
密佈於樓內的箭痕之間，不斷扭曲的王權倒影四處林立。在“指鹿為馬”的無理照射之下，又有新的君王之權加入其中。然而趙匡胤仍在某一“時刻”內與曼蘇爾哈里發的大馬士革鋼刀相持，所以接下來的所有王權，幾乎都要由無名氏獨力試圖承擔。
“你還能怎麼辦呢，‘容器’少年？”秦二世的語聲中帶著祖龍般的任性，卻沒有那種深海高壓般的肅殺之氣，“你連拖雷一人所發的箭矢都無法接下，面對我等五位君王的合力，你是打算投降，還是打算就此死去？”
“投降。”
——毫無停頓、毫無迷惘，在瞬間之上的瞬間，無名氏無比乾脆地回答道。
“……啊？”
秦二世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臉上的神情一時有些不解。
事實上，如果她曾作為侵入“現實”的超自然生物，與【有關部門】打過交道，就會明白無名氏這等反應背後的所有真相。但她是一位王權攜帶者，自“非想非非想空間”誕生以來，從未踏足現世。所以她顯然沒有經歷過那些特工行事的標準流程，也無從得知那些2056年的公務員們已經發展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非現實生物“交流”方法。
根據《【有關部門】規範非現實災害與外來物種管理辦法》第十四條第二十七款，帶有敵意的非現實生物一旦提出要求投降，即可立刻同意。而在隨後的指導條例裡，詳細說明了如何進行長期的敵營潛伏，或者暫時將特工活動轉為間諜活動，或者利用敵方的無戒備套出一些情報，又或者單純地只為擾亂敵方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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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非現實的生物絕大多數都來自現代以前的時代，根據【有關部門】的觀察，往往懷有仁義精神、俠客精神、騎士精神……等等一切屬於舊日時光的古老品質。既然如此，為了針對這些偶然出現的美好到過分的品質，【有關部門】當然也開發出了摸獎式的對策——總之隨口答應一下又不會有什麼壞處，大不了就從特工變成間諜嘛，反正本來就是差不多型別的職業。
不過，即使秦二世完全不理解無名氏為什麼立刻回答投降，她也沒有接受無名氏的意願。幾秒之後，對於無名氏的選擇，她還是給出了自己的回覆。
“拒絕。”秦二世說。
隨後她想了想，又再補充了一句：“剛才讓你投降只是說著玩的，不要在意。”
“……真麻煩。”無名氏想。
“可以告訴我理由嗎？”無名氏問。
“你是沒有名字的‘無名氏’，而我是賜予萬物新名之人。”
透過冠冕上的纓旒，秦二世不再語帶戲謔，轉而認真地望向無名氏的眼睛，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對我來說，你是一個非常麻煩的人物。因為你既不是‘鹿’，也不是‘馬’……你什麼也不是，只是空無一物的所謂‘容器’。這樣一來，你就是我王權照耀之下的一個死角……一塊暗斑。我的言語是命名的言語，與沒有名字的你天生相斥。”
“死角啊……”名為無名氏的少年點了點頭，“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你還沒有完全明白。”秦二世說，“你也許會認為這只是戰場上相生相剋的問題，但這遠未觸及這件事的真正意義——我必須拒絕你的存在，這是我身為君王的本分。如果我能容忍你繼續站在我的面前，那我不僅不能算作大秦帝國的繼承者，而且連任何一處最渺小、最孱弱的國度，我也不配對它說出‘君臨’二字了。”
“我說我明白，那就是明白了。”無名氏的眼神也變得堅定起來，“至今為止，我也已瞭解到許多君王的想法。無論是想要讓‘王權’重歸現世的王權攜帶者，還是懷著各種理由選擇成為‘感染者’的君王，都對我闡述過她們各自的理念。現在的我已經能夠用君王的思維看待一些問題，所以不用認為我無法與你互相理解……但我的思維，最終仍會保持人類的思維。”
“有趣的回答！”秦二世沒有想到，面前這個可以隨口假意投降的人類，居然還能對自己作出這種程度的宣言，“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可以與王權攜帶者互相理解，但你還是會在這份理解的基礎之上，選擇與王權攜帶者為敵的道路？”
“大體來說，正是如此。”
“真是太奇妙了，無名氏。你已經超越了我對你的期待。”
身為秦代二世皇帝的少女走下高塔中央的旋轉樓梯，初次真正踏足摘星樓底層的地面——她沒有拖雷那樣凌空站在箭痕之上的能力，因此她親身下場，只為更容易看清對方的面容。
“我不會允許你投降。我也不會輕易地殺死你。身為‘容器’的少年，就由我來……”
“不要啊——”
聽罷此言，無名氏蹬蹬蹬後退三步，呆毛炸成了感嘆號的形狀。
“你和紂王這種荒淫無道的昏君，一定是想對我設下最新型的騙局！待我上鉤之後，就讓我整天酒池肉林，貪圖享受，縱情無度，沉迷聲色，氪金抽卡……最後要什麼有什麼，不用上班也不用工作，整天玩物喪志，變成一個無益於社會的廢人！”
“……”
“…………”
“……？”
“…………？”
“不是這樣嗎？”無名氏問。
“年輕人好好打架，不要做白日夢了。”秦二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