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章】一十六人
一瞬之前，無名氏還站在昏暗的路燈下，望著乾隆皇帝表演那些密宗儀軌，並在心中暗誹“真的需要搞得那麼專業嗎？別的受邀者應該不懂這些東西吧？那他們豈不是連車站都進不了了？”可突然之間，夜晚的魔都在他眼前消失，街燈與樹融成一片，彷彿被吸入了功德箱的縫隙，最終如飛沫般陷入虛無。
明黃色的龍袍洋裝、銀與黑的軍裝、輪廓難明的織物“錦衣”，在無名氏眼前接連離去。而無名氏本人也感到了一陣失重般的眩暈，很難分辨自己究竟是在上升還是下降。此時此刻，清代少女皇帝先前點燃的那四支線香仍在燃燒，模糊而遙遠的氣味也讓他逐漸回想起數十天前的那次西藏之行……
不知過了多久以後，無名氏終於開始考慮愛新覺羅·弘曆的路痴屬性會不會是有傳染的可能性。然而就在下一剎那，事情發生了變化。
突如其來地，無名氏視域內的光源，從路燈的昏黃變成了不冷不暖、毫無特點的白色——在魔都地下大部分地鐵線路的站臺之內，籠罩一切的就是這種簡潔實用的燈光。這之後無名氏環視四周，覺得自己大概是錯怪乾隆了。因為不管怎麼說，現在他來到的這個地方，看起來都應該的確是個車站沒錯。
……是的，車站，或者說地鐵站臺。如果支撐起白色空間的不是怒目金剛造像，而是普通的圓柱的話，就更符合現代人的認知了。另外還有一點奇怪的是，無名氏沒有找到光源究竟來自何方。看來“光”在這裡只是一種被需要的事物，而非被發射的事物。無名氏相信“轉輪聖王”能夠輕易做到這一點，所以對此也並不過分驚訝。
不知為何，原本與無名氏同行的三位君王，此時都已不見蹤影。
隔著站臺一側透明的玻璃封隔，能夠見到容納地鐵透過的漆黑隧道。遠處尚未出現地下列車的車燈，而無始無終的“光源”卻又奇怪地避開了隧道底部。這讓無名氏很難看清軌道，也無法判別所謂“魔都地鐵∞號線”究竟與真正的地下交通網絡有何差異……
“我若斷彼，惡眾生命，墮那落迦……”
突然無名氏背後傳來一個聲音，同時迴盪在他耳中和腦海中。於是他儘可能自然地轉過身去，同時也做好了一切立刻開始交戰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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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王側身坐在一柄木劍上，面前漂浮著微鏽的黃銅羅盤。
身為秦始皇的盟軍、帝辛子受的老友，她當然不在受邀者之列。但周文王與君士坦丁一樣，都從另外的渠道得到了這場儀式的邀請函。不過她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帝業祖龍”，只是對子受與NW-XY03略微提及，就孤身一人來到了“魔都地鐵∞號線”內。
這是與無名氏所在之地不同的一處地鐵站臺，空間並不太大，但周文王還是習慣於坐在劍上。她青色的袍服表面用銀線繡有八卦紋樣，此時卻並未在“光源”照射之下反射光芒。這讓周文王對“轉輪聖王”的法術產生了一絲好奇，不過易學與佛學相差甚遠，她也很難對此推演或者分析些什麼。然而那三隻奇怪的白兔魂靈並不知道她的想法，反而比周文王本人更加急著佔上一卦。
“羅盤的指標指向了地、水、火、風，而非金、木、水、火、土。”第一只白兔停在文王的左肩，語聲中似乎顯得略感麻煩，“然而坤地、艮水、離火、巽風，也可重新代入計算。‘未濟’與‘困’之間，在黑色魚尾的尖端，我見到埋藏之金、失落之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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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數顆粒分析程序啟動。Cyber-Hare系統就位。”文王右肩第二只白兔接著說了下去，“量子卦象推演完成，漲落幅度符合兌澤範圍。東南偏東11.7768度為‘兇’，西北偏北34.4643度為‘無咎’。誤差±0.023%，異常值佔比＜0.007%。”
“‘無咎’的方位，恰好落在地鐵列車行進的位置上。”第三只白兔光球滿意地點了點頭，“無憂王固然無憂，然文王陛下亦可高枕無憂矣。”
“……”
周文王沒有言語，也沒有對白兔光球的冷笑話作出回應。她只是微笑著在木劍上調整了坐姿，繼續等待列車來臨。而在不久之後，她也與無名氏一樣，聽見了直接抵達意識的深遠之聲。
“我若斷彼，惡眾生命，墮那落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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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處“地鐵站臺”，身穿真正明黃龍袍，而非乾隆那種洋裝改制龍袍的某位少女皇帝，身影浮現在光源之內，默默望向隧道內的黑暗。
“剛才怎麼有一瞬間，突然覺得我那個著名的後輩，也進入了這個‘魔都地鐵∞號線’的空間？嗯……弘曆？是你嗎？”
無人應答，明黃龍袍的皇帝也不再能夠感受到乾隆的氣息。唯有同樣悄然響起的那個聲音，開始迴盪在她的耳膜與腦海之內。
“我若斷彼，惡眾生命，墮那落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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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時，某地。
此地既非站臺之內，也非站臺之外。
金身大日如來像前，白檀香悠然如雲，少女端坐蓮華臺上。
“嗒。”
念珠散落於地，少女從觀想中驚醒，張目四顧。
少女手中一十六顆念珠仍然色如滿月，唯有第七枚赤黯如染血骷髏。於是她嘆息，俯身，細觀紋理，一時默然不語。
兩百六十九剎那後，少女大悲，繼而大笑，繼而作大怖畏之相。又七十三剎那後，少女踏碎蓮華，碾滅佛珠，執金剛劍，戴人骨冠，神色重歸平靜。
又九剎那後，少女開口持誦：
“我若斷彼，惡眾生命，墮那落迦。”
“如其不斷，無間業成，當受大苦。”
“我寧殺彼，墮那落迦。終不令其，受無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