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走馬燈
“反常之處。”無名氏想，“在於……過分的平衡。”
平衡——戰局的平衡，兩方軍隊都已出盡全力、投入所有，彷彿互相緊密咬合的齒輪，已無法作出任何計劃外的改變。
戰場中每一個人的全部武力與精神，都已被徹底壓榨出來，然而卻無其中一方能夠打破這種僵持的境地。或許這是一場50.00001%與49.99999%之間的戰爭，但在觀測者只能精確到小數點後三位的情況下，他們甚至無法猜測自己究竟是50.00001%的那一方，還是49.99999%的那一方。
牽一髮而動全身。無論哪一邊首先被找出任何一個微小的缺口，都會徹底崩潰。但對戰局中的兩方而言，他們也不可能主動去尋找對方的缺口。因為“主動”意味著“計劃外的改變”——誰能保證自己主動出擊之後，不會反而成為己方暴露在外的那個缺口呢？
“所以……是為什麼。”
越是思考，無名氏心中的焦慮越來越重：“為什麼會產生這種平衡？這裡是混亂而又無序的戰場，芙拉沒可能預料到會有這麼多敵方援軍向她湧來，敵人也沒可能算準我們這邊會有怎樣的支援……至少‘八陣圖’和奧拉夫都是意料之外的因素。”
“這一切都是羽蛇神庫庫爾坎的謀劃嗎？可她究竟在謀劃什麼呢……如果說真相是敵人並不總是與我們的戰力持平，而是庫庫爾坎在見到‘八陣圖’與奧拉夫的出現以後，繼續刻意地‘創造’了這種持平的情形……”
“為了達成目的，不惜放棄呼喚更多援軍，也要引導齒輪的每一個卡齒互相咬合……是這樣麼？”
“這感覺……很不好……非常糟糕。哪怕我們身處劣勢，都不會比現在的情況更壞……從戰局陷入這種程度的膠著狀態開始，我、元首、芙拉、阿斗，全都已經無法空出任何餘力，來應對那些我們原本能夠應對的突發事件了……”
——當無名氏想到這一點時，事就這樣發生了。
無形之物悄然而來，在空中分開了有形的青色幽焰，在越過等離子體時也未被高溫分解……有形之物沒能阻礙無形之物的前行。
“淅——”
和風細雨般溫柔的一道氣勁，將螺旋的運動與硝煙的味道全都溫柔地包裹在內部，沒有提前流露出一絲一毫異樣之處。
而當無名氏終於意識到，有這樣一道無形的氣勁，已與自己的身軀無比接近時……凜然的殺機已徹底壓覆在了他皮膚表面的每一釐米，避無可避。
“是康熙皇帝！”無名氏知道答案的那一瞬間，同時也是死亡陰影落下的一瞬間，“原來最後一擊是由康熙皇帝來完成。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結局……好吧，這下可擋不住了……但我也無話可說。”
在這走馬燈般停滯的一瞬，無名氏想起了康熙皇帝的“武學”之強，也想起了此前自己在萬全狀態時，也不願與康熙發生正面衝突。他還想起自己試圖甩開康熙的追蹤，卻困難到幾乎失敗……他又想起最後與康熙皇帝相對而立的是乾隆皇帝，不知那位路痴美食家少女現在情況如何、有沒有遇到什麼危險……
相比康熙皇帝這無形一擊的速度，無名氏所能考慮問題的數量，顯然有些過多——但這就是“走馬燈”之所以被稱為“走馬燈”的原因。無名氏自己也知道這一點，並且也非常清晰地意識到：既然“走馬燈”已出現，那麼自己所面臨的危機，就真的是非常嚴重的程度了……
——人類在遇到瀕死危機的時刻，求生的本能會使大腦飛快思考過去發生的事，也就是所謂“走馬燈”的大量思維湍流。有學說認為這是人在試圖從經歷過的事中產生經驗，從而找到擺脫現狀的解決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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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這一學說是否正確，無名氏此刻最應做的一件事，就是考慮自身安危，以及如何才能不被康熙皇帝立刻殺死——雖然不被殺死的方法很可能並不存在，但無名氏仍然應該為此努力。
然而……無名氏自己卻不這麼認為。
“不對！”
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無名氏最終想到的，居然不是自己已被康熙氣勁鎖定的可怕事實。
“不對……！”
那一瞬間，無名氏這樣想道。
“如果我是……羽蛇神庫庫爾坎的話！！！”
人面的蛇神，女媧。
羽蛇神，庫庫爾坎。
曾在伊甸園出現的，未能成功“得到”夏娃的外來古蛇。
女媧控制周武王討伐商紂王，贏下了三千年前的封神之戰，是勝利者。
庫庫爾坎騙過了永樂皇帝朱棣，將朱允炆的帝國法統留在了美洲大陸，是勝利者。
而伊甸古蛇所經受的唯一失敗、它唯一未能達成的目的，就是——
無名氏抬頭，望天。
天空中的芙拉發現無名氏正在看她，於是笑著向他招了招手，表示一切安好，不必擔憂。
而在吸血鬼少女的脖頸後方，有翼的古蛇已張開下頜，露出流淌冰冷毒液的尖牙，與不存在眼瞼的深黃蛇目一起，構成了一幅勝利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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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阿房與萬神的裂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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