蜥蜴人薩伊德原本是安逸地搭乘車隊前往卡琳託姆市的，如今他只能無奈地透過步行的形式謹慎地在森林中前行。
半天前他察覺到路上有異常，提醒車隊的負責人有危險，最好改道繞路。然而客運馬車隊的乘客絕大部分是人類，他這個少數派的報告被信誓旦旦保證安全的負責人嘲笑了一番，置之不理。其他乘客也對他的話漠不關心，彷彿他就是沒事找事特意鬧事的痞子。
看領隊那肥頭大耳沾沾自喜的樣子，薩伊德想不通這個行事不謹慎的人為何能成為車隊的負責人。不信就拉倒吧，薩伊德沒多勸就跳下馬車離開了，見他走，負責人還很囂張得嘲諷了一頓。對此，蜥蜴人忍了，何必與一個滿腦子狗屎的人爭執？這只會降低他的格調罷了。
“噢，薩伊德，我們安全了吧？是真的安全了吧？他們不會追來吧？這個森林不會突然蹦出個怪物襲擊我們吧？”
嗡嗡嗡，嗡嗡嗡……
就像是十幾只蒼蠅在耳邊嗡嗡嗡地響，讓你恨不得一巴掌糊過去殺個乾乾淨淨，好使耳根清靜下來。薩伊德忍下來了，不耐煩地回應：“不會！我說了多少遍了，不會！你爺爺的再重複問這些問題，信不信老子賞你一大耳刮子。”
“可是……”
“都說了，那夥強盜劫掠車隊，殺光所有人之後就會邊唱歌邊回駐地準備喝酒上女人去了，哪會為了兩個脫離車隊早不知跑到哪裡去的傢伙，專門派人追殺？他們是隨性而為的強盜，不是職業的殺手，懂？”薩伊德低吼道。
幽鬼右手撫胸，透了口氣。“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安心許多了。”
你都安心多少次了！
蜥蜴人暗暗在心裡抱怨。他離開車隊時，這個叫做烏塔·雅各布森的幽鬼見到之後屁顛屁顛地下車跟他一起走，像條蛞蝓甩都甩不掉。
問烏塔選擇和他走的原因，幽鬼的回答是他看上去比那個豬頭負責人要靠譜的多。好吧，這傢伙的直覺很不錯，選對了。他倆離開不久，便聽到後方傳來尖叫哭喊聲。車隊果然遭到埋伏遇到了襲擊，他倆因此逃得更快，以免強盜問出有人離開車隊而追殺過來。
薩伊德認同“活得久了，什麼奇怪的事情都有可能見到”這句話，譬如和他同行的傢伙。
幽鬼天生是趨於理性的生命，他們感情淡漠，情緒波動起伏是很少見的。但是，薩伊德身旁的烏塔卻是例外中的例外。
烏塔身穿黑色帶兜帽的長袍，臉上戴了一副自稱為墨鏡的奇怪眼鏡，揹著深棕色小提琴盒。著裝尚屬正常，不正常的地方在於這個幽鬼的話很多，表情也非常豐富，而且還是個悲觀主義者。半天走下來，說的話夠裝好幾籮筐了，其中大多數都是假設各種各樣的危險情形發生的話，有很短暫的時間愣是把蜥蜴人說得都擔驚受怕了起來。
情緒如小丑般多變的幽鬼，薩伊德認為遇上的幾率比發現一個寶藏還要小，說出去怕是沒多少人相信，也是他“撞大運”遇到了。
“其實關於幽鬼的事，我有些問題一直想知道。”趁烏塔沒有重複話題之前，薩伊德先搶奪主動權。
烏塔雙手抱胸，“儘管問，在我能力範圍內的都可以回答。”
薩伊德掂量了一下，問：“你們走路都是漂浮的，下半身是一團灰黑色雲霧。呃……我想知道你們吃下去的東西是不是以糞便的形式排出？”
“你是想問我們有沒有專門的肛門排洩？”
“呃……對，就是這個意思。”
“當然沒有，”烏塔自豪地笑了，“我們幽鬼吃下食物之後，消化不了的部分都會從皮膚上以肉眼看不見的極微小顆粒被動排放出來的，才不會像你們這些有肛門的生命體，不僅要主動排洩，而且排洩物還很臭。要說多不方便就有多不方便。”
確實不方便。
薩伊德深以為然地點頭。不過幽鬼也是種很奇怪的智慧種族。他們就算不穿衣服，灰黑色的身體看上去也像是披著一件灰色袍子，只不過沒有腿腳，取而代之的是下半身合併成一團雲霧狀，穿衣服的主要目的是為了遮擋下半身。
“恕我冒昧，你不會覺得自己很特別嗎？”薩伊德問出自己最大的疑惑。
“你是說我的情感相對普通的幽鬼來說很豐富吧。”
“對。”
“你可不是第一個人這樣問的傢伙了。”
“看得出。”
“像我這種性格罕見的幽鬼，當然很特別，不用別人問，我打小就知道了。”烏塔很坦然，“其實關於我的性格問題，也不是多大的事。不管任何種族，基數上去了，總會出現些奇葩，沒有，反倒是奇怪。我就是印證了這個道理的存在，是件很值得自豪的事。”
蜥蜴人的嘴角扯了扯，無言以對。
烏塔渾身一震，他東張西望，說：“我突然覺得我們的處境不是很安全，我想我們應該更加警惕些。”
“你這話都重覆多少遍了，”薩伊德覺得自己的尊嚴遭到了非常嚴重的挑釁，十分惱怒，“告訴你，我很生氣，後果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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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呲”一聲，一隻箭頭從薩伊德的額頭穿了出來。
“嚴重……”說完了最後兩個字，薩伊德倒在地上斷氣了。
烏塔懊惱地用右手拍了下額頭，然後轉身，舉起雙手，還未看見射箭者便說：“大哥，有怪模怪……”
無聲的箭矢射了過來，烏塔及時偏頭，箭矢從他的耳邊射過，穿透他的兜帽後飛走。
兩個人走了過來。其中舉著弓箭對準烏塔的強盜吹了聲口哨，“反應很快啊，居然躲過了我的箭，嘿嘿，你說你打得過我們兩人嗎？”
烏塔立馬跪在地上，頭磕地面，“兩位大爺請放了我吧。我身上沒有值錢的東西，家裡還有老有小等著我養，殺了我不值啊。”
弓箭手甚是詫異，“你這傢伙是幽鬼？”
“千真萬確。”烏塔沒抬頭看他們。
強盜看向他的夥伴，“嘿，奇怪的幽鬼，把他抓回去賣給人販子，應該值點錢。”
“對啊，很值錢。”另一名強盜連連點頭。
在他們交談的時候，幽鬼猛地站起來，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半人高的權杖，他目視兩個強盜的瞬間，兩個強盜的面前突現光球爆開。強烈的白光導致兩人暫時性失明，弓箭手的箭脫弦飛出，擦過了幽鬼的大腿。
“眼睛，我的眼睛！”強盜捂著泛紅的眼眶喊道。
“薩伊德是名很好的蜥蜴人，你們居然殺了他。”烏塔用手指把墨鏡的鏡片翻到鏡框上，露出眼窩內跳動得厲害的幽綠色火焰，“不可饒恕！”
……
烏塔將薩伊德的屍體搬到剛挖好的坑裡，埋好土，然後沉默地祈禱幾分鐘。
敗兩個頭部已經爆成一攤血肉的強盜所賜，站在森林中的烏塔不知該往何處走。
“沒法子了。”烏塔把法杖立在地上，手放開，法杖倒在地上，他順著杖頭的位置看去，“就這個方向了。”
看了蜥蜴人的墳墓最後一眼，幽鬼邊消沉得喃喃著倒大黴的話，邊無力地朝全隨運氣定好的方向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