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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老福倒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突然不配這名字了,湊近看了看嬰兒,說:“嗯,長得不錯,只是,嗯,像誰呢?這樣看好像都不像哈。”

老倌今天的心情好,不容易氣憤,就沒有理會他這句話,卻說:“這麼早就下地回來了,哎,你二新婦也要生了,還下什麼地啊,趕緊在屋裡守到,別又冒守好……。”說著就繼續走去。

老福立在當地好像吃了敗仗,心中也忐忑起來,自己雖然有四個兒子,這著實讓他高傲了這麼多年。但是隨著年齡的增加,他不是又面臨著生孫子的挑戰了嗎。現在只有自己的二兒子娶了新婦,天保護生了兩胎女崽,第三胎就生了男崽,但是落地就不見好,求了許多藥,大家人都煎幹了,頭髮熬成了幹鐵絲,但是小孩只長頭不長身體,越來越畸形。現在新婦又懷了肚子,小孩就被扔在了搖籮(搖籃)裡等死了。

下一胎應該馬上要落地了,真不知道這該是要生出個什麼東西來啊。這樣想著,他的額頭又滾下汗珠來。汗珠有兩種,一種是他之前因為勞累而流的熱汗,還有一種就是現在因為緊張而流的冷汗,熱汗流在身上會減去身上的熱量,流進嘴裡鹹鹹的味,而且還能隨時灑脫地一揩,但是冷汗流在身上像是膠水讓自己愈加悽惶惻然,流進嘴裡不知什麼味,或者說什麼味都有,而且自己常常忘了擦拭,要擦拭的時候也是形同做賊一般,好像這額頭上流下的不是冷汗而是**一般。

而現在他全身上下被這熱汗和冷汗困擾著,彈了彈背心(……)彈都彈不動,拖了腿進了屋裡。老福有兩間老房子,外間房子第一層門楣上寫著“四韻世家”,第二層門楣上寫著“紫氣東來”,裡面的門楣上寫有“幸福之家”四字。兩間木房子裡的牆上掛滿了獎狀,有些已經破的像是一抹灰在上面,使每張都顯得沒有價值。後來知書的兒子看見了就想,這些獎狀一定要很高的梯子才能爬上去。

這時老福抬頭就看見了滿牆貼著的獎狀,嘆了一口氣。他憤恨起人生的起落變幻,憤恨起人們的勢力心計。自己當大隊書記的那會,帶著大家努力搞生產的時候,自己全家常常不會餓是不必說的了,那時候大家看見他叫他書記也都是由衷而叫的。現在各門各戶各自為戰了,再也沒有那種幹勁了,很多人,特別是婦女要等到太陽燒著了屁股才下地幹活,這要在當年他一定要用鑼錘子敲爛她們的膝蓋骨的。特別是現在每個人都以為自己了不起了,再沒有那種集體意志了,一般人都不叫他書記而叫他的外號“猴的”了,他嘴上不說心裡卻實在無法忍受。大家眼裡沒有他這個老書記,常常要給他鬧出點事。特別是剛才老倌那一家,他心裡無疑把他們當成了敵人,就在分田到戶的時候,抓鬮分田,自己本來選了村前四塊方方正正的大田做了暗號,要讓自己的四個兒子得的,卻被他家的新婦水妹抽了去。天殺的,簡直就是天殺的,他家就一個兒子,牛什麼,以後這些地勢必都是要做新房子的,他家一個兒子,這不是瞎鬧騰嗎。老福越這樣想,心中越慌得緊,像是燒起了積澱多年的火藥。

無疑他家生了一個孫子是對自己一個巨大的挑戰。

他再抬一眼,就瞥見了閣樓上層碼著的兩副棺材。在這裡老倌老了之後都要提前預備著棺材,請師傅到祠堂裡割棺木,完事之後要選個日子,請來親友和村中年長者來喝酒。老人都要笑呵呵的,把這當做一件喜事。老人死了叫“老的”,葬禮也叫做白喜事。在他們眼裡,死似乎並不是一件值得多麼悲哀的事,就像他們把苦難也活成了平常。村中最不缺的就是酒宴,做了屋要辦幾次酒宴不說,就是新打了一張床,新砌了一個灶臺都是要置酒宴的。老福想起不久前他辦割棺木的酒宴的時候鬧出的事,心中又發起恨來,現在大家眼裡真的沒有他了,鳥大的事都能跟他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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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爬上木樓梯上了閣樓,這時候手臂隱隱作痛。他這手是挖村後的水庫的時候拉傷的,水庫是土改之後響應國家互助合作興修水利建的,附近一大片村子全都出動了。那時候他還是壯年漢子,休息了兩日,為了撐面子強說著沒事就繼續搶著去幹。現在年老之後卻慢慢地現出舊症。

他一下就看見了樓上放置的一大堆弓箭槍弩。

然後走到放宗譜的箱子前面,掀開罩著的紅布,捲起袖子拭了拭上面的灰塵。

村前,丁漢擺了一個肉攤。其實大家難得吃一次肉,吃肉對大家來說類似於一個相當隆重的儀式。他們提前幾天就在心中不停地琢磨“斫斤肉吃吧,斫斤肉吃?”,而到了那天還不一定真去買肉。千難萬險肉買了來,一碗肉放在桌上,一家人對著它,其神情就差對著買來的豬肉焚香頂禮膜拜了。因此丁漢只隔個十天半月來到攤前,擺上一塊肉,掛上稱,坐下吧嗒地吸著煙,靜默地看著灰濛濛的馬路上的老弱病殘,心中也不焦急,也不渴求唸叨“快過來,快過來,斫斤肉吃啊”,只是突然在路上跳出了一個青年漢子,他才扯著嗓子喊了:

“喂,哥哥,斫斤肉吃嘎。”

知書正要買肉,聽見喚他就走了過去。

一個坐在地上歇息的婦女卻突然站了起來,臀大胸肥的擠在他前面,指著肉說:

“這塊這塊,腰上的這塊,這塊給我……”

“嗯,不行,我不能要這塊……”

“哎,你不能這樣砍,全是肥肉,全是皮……”

“嗯,算了,我不要了……”

婦女轉過身,知書一看是鄰村的一個女人。婦女拿眼睛瞥了知書一眼,扭著屁股拖泥帶水地去了。

知書走上前,丁漢正把肉刀生氣地往案板上一砍,看見了知書,把雙手往腰上的黑布圍裙上擦了擦,往褲袋裡面掏煙,說:“到屋裡來的?”

“嗯,早上剛到。”

丁漢掏出了一根煙遞給了知書,說:“是連夜被趕回來的吧,我趕豬的時候就看見了你了啊。”

丁漢正拿打火機幫他點菸,他一邊含著煙不住地吸一邊說:“家裡沒有趕我回來,你看見的那也不是我,要是我你能不叫我嗎?”

“我哪裡好意思耽誤你一下啊。怎麼樣?嫂的冒讓你失望吧?”

“你小子也厲害,你老婆也馬上要生吧?”知書笑笑說。

丁漢說:“嗯,哎,我看嫂的的那身樣就不會錯了。”

知書顯然不想讓他繼續掰下去,就說:“割三斤。”

丁漢說:“多幾斤喏,你今朝反順不怕肉多。”

知書說:“嗯,你也是殺豬殺多了啊。”

丁漢聽了這話細嚼一下感覺梗在喉嚨,卻只能把它當成無心之言,像咽圓包骨頭一樣把它咽下去,說:“我爹的殺豬我也只有跟著殺啊。”

知書說:“那保護你的崽會讀書,考個好大學,賺了大錢,就不要跟你一樣殺豬了。”

丁漢笑著說:“望你說的,不過你屋裡有錢,你的崽以後才會讀書罷。”邊說邊擼了袖子,揮起刀來,一刀下去,濺起一臉的肉末屑,而隨著這肉末屑的飛濺,幾聲“咕咕咕”的聲音也傳到了他的耳膜,這分明是豬的叫聲。他心中膽怯怯地看了豬肉,雖然靠近脊骨的筋肉有一些跳動,但已經被大卸幾百塊的豬還不至於發出這樣真切攝人心魂的叫聲啊。

但是他想知書就在眼前,無論如何不能失了臉面,於是不顧地再砍下一刀,這一刀下去又傳來了“咕咕咕”的叫聲。他心中再次惶惑起來,自己這一輩子殺豬無數,雖然自己不信什麼因果迴圈報應,但是不信歸不信,他心中常常免不了一些驚恐惶惑,如果真有什麼地獄魔鬼,自己一定是人家葬禮做法事時掛著香火廳牆壁上的被掏心挖肺的那些。

想著這些,卻聽見知書的聲音說:“一大早趕麼的豬啊,是你買了人家的豬嗎?還是你沒買到被別人搶了?”他這才抬起頭來,發現幾個穿著白襯衣的中年漢子從一戶人家裡趕了一頭豬出來。

那膘肥體壯的豬左衝右撞,他才知道那聲音是它發出來的,心中才略略安了下來,但還是免不了一些惶惑,說不定什麼時候這豬就真要發怒,向人類幹出什麼報復的事情來啊。豬變成肉的時候還是無法收到人們的頂禮膜拜,只是在它被屠宰的時候象徵性地放了一小掛爆竹,這和人的死亡相比太吝嗇了。它不過是一堆肉,最後被人們吃到肚子裡還要變成屎,最後挑到菜園子裡變成泥土,其實從這一點來說,人和豬是一樣的。人一生受盡衣飾的包裹,各種人和事的陪襯、伴奏,到死還折騰一番,最後不被人吃,也要被蛆蟲和細菌吃完,最終變成糞土。

雖然豬一輩子在屎尿裡面打滾,但是人才最不得乾淨。

這豬由於一身肥肉,笨重地移動身體,發出“哼哼”的叫聲。

丁漢回答知書說:“我沒要這家的豬。”

這時一個老到傾頹的女老倌拿著豬耙子追了出來,漢子們一身白肉跳騰兩下繼續趕豬。女老倌的耙子追不到漢子就去勾豬,豬在漢子和耙子的雙重圍攻下刨刨地衝撞著。

一個漢子衝老倌說:“你看豬都不向著你吧。”

女老倌扯著嗓子喊,那豬向著你們了嗎?

漢子喊:“那是你的豬啊。”

女老倌喊:“你也曉得是我的豬啊。”

漢子喊:“沒辦法,總得帶點你的東西走吧。”

這時候知書和丁漢旁邊突然站了一個婦女——實際上這裡現在已經圍了一圈人了,有些人還端著飯碗,“咕咕”地吸著碗裡的粥,說明他們家的早飯真的很早。

丁漢問:“怎麼回事啊?”

婦女說:“哎,你們不是曉得嗎,她屋裡的細新婦生的六個女兒,這是上頭來的人,人家罰不到錢,就搶東西了。”

知書不解地問:“那他們趕豬幹嘛?”

婦女嘆了一口氣說:“本來都是要搬他家新婦的嫁妝的,但是他們家提前都藏到了別人家,這不,我屋裡還藏了兩個櫃子咧,人家搜不到東西總得弄些東西吧,找來找去,嗯,就找了這頭豬了。”

丁漢這才恍然一笑道:“哦,這樣啊,計生辦的啊,我跟你們說,我老婆那邊還有一家,崽都被搶走的啊,搶到那裡一夥男的來給崽俚餵奶,嗆死的。”

一片人不禁嘖嘖連聲,這嘖嘖聲連成一片,從不同的人嘴裡發出來。由不同的聲帶發出來,經由不同的嘴,有了不同的聲調,這聲音一出來竟然還有了波瀾。

知書心裡已經好似吊下七八個亂七八糟的桶子一般,他顧不得看這裡的熱鬧,快快拿了肉交了帳就往家裡趕。

後面傳來丁漢和婦女呵呵的笑聲,知書心中更加一陣發緊。

女人躺在房間,感覺屋子裡突然靜下來,只有灶下(廚房)裡的刷鍋和鍋蓋碰撞的聲響。早晨剛醒容易讓人又泛起睏意,她摸了一摸浮脹的肚子,挪了挪屁股,閉上眼睛準備睡了。

剛眯了一會,猛聽見一聲:“嫂娘。”女人心中一驚,正摸不著頭腦,一個穿著豔麗的女人走了進來,挺著大肚子滿面春風,是村子裡的胖嬸,金老漢的女人。

“胖嬸,麼的事興成這樣啊?”

胖嬸把要起身的女人按下,說:“還不是因為嫂的生了崽啊。”

“生了崽有麼的啊,還不是勞命啊。”女人皺了皺眉說,“你還不是亂話三天,你哪時的不是笑呵的啊,還是因為我生的崽?”

胖嬸嘆了一口氣說:“笑還不好不是,哎,嫂的你就是想不開,老那麼多心幹嗎?女人就是要管好自己。”

女人說:“我不勞神有麼用,他的爸爸又不會掙的錢。”

胖嬸倒吸一口氣說:“知書哥哥還不會掙錢,我那個煞山個,他才是個沒有卵用個,他又不包工地,一年爬上爬下,掙得了麼的錢啊,真是個焦苗個,聽到說他現在在外頭還學會的打牌。”

女人說:“金老漢人忠厚,他對你好啊。”

“忠厚有個卵用不是,忠厚受人欺負,忠厚又不能給我吃給我穿。”她說完撩開女人的被子,摸了摸她的肚子,吸了一口氣,像吸進了一塊冰,說:“哎喲喲,我懷第一胎個時的,肚也不像你這樣啊。”她又抓起女人的手:“哎喲喲,看看,看看,這繭,這繭,這是熊掌啊。你懷肚子的時候還下的地?”

“沒有麼的,不過是幫幫忙。”

胖嬸幫她把被子蓋好說:“蓄房裡(坐月子)一定要注意啊,我就是生第一胎蓄房裡的時候我那婆娘不管,才現在落下這一身的病啊……”

“伢的呢?”

胖嬸一回頭,是老奶奶,她嚇了一跳,住了嘴。

老奶奶驚慌地問:“崽俚呢?”

女人說:“爹的抱的去啊?”

老奶奶說:“屋裡沒有啊,老屍啊老屍你死哪裡去的啊?”

胖嬸說:“抱出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