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混亂的城鎮
“龍……真正的龍。”我失神般地低語著。
我原以為，第一次見到龍的時候我會很興奮，就像第一次見到魔法、第一次討伐哥布林一樣興奮。
但那個，太誇張了。光是站在地上仰視它，它就壓倒了一切。
這就是龍，最強的生物，無可匹敵的存在。你看見它只會產生敬畏和恐懼，而不會有別的心情。
傑斯特剛想開口說話，從遠遠的鎮上突然傳來了急促的鐘聲。這和平常會敲響的悠揚鐘聲不同，讓人不由得感到焦慮。
傑斯特無奈地看向鎮子，嘆了口氣：“敲警報鍾了。我得馬上回鎮子去集合。”
他又看向我：“教會在鎮外，你留在這裡可能有危險。要不你和我一起去鎮子上住吧。我知道一家合適的旅館。”
我在一番糾結與思考後，點了點頭。
沒有誰會在看到它後，還會固執地留在危險地帶。
我鎖好了教會的門，跟在急匆匆地快步行走的傑斯特身後走向城鎮。
夜幕已落，不知為何，今天星星很少，似乎被厚重的雲層所隱沒。只有一輪殘月掛在空中。
教會離城鎮並不遠。當我們走到的時候，城門已經關閉了。傑斯特亮明身份後，守夜的衛兵開啟城門旁的小門以供我們臨時通行。
鐘聲早就停了，可我一踏入城鎮，卻覺得城鎮前所未有地喧鬧。
一眼看過去，到處都是人，人，人。彷彿所有居民都從家裡出來，湧到了街道上。每一個人都帶著驚恐與焦急的表情，激動地與周圍的人討論著。其談話的內容即使不刻意去聽也能明白，那是在討論龍的話題。而提及率最高的詞除了“龍”，就是“神”和“災難”。
傑斯特帶我走到了一間旅館門口停下，可旅館的門關得死死的，看上去裡面一個人也沒有。
“唉…”傑斯特露出為難的表情，“沒想到旅館裡居然會沒有人……”
不僅旅館停業了，酒場、商店……各種店鋪全部關門了。
“只因為龍出現了，連生意都不做了嗎……”看著緊閉的旅館門和街道上擁擠的人群，雖然我也被龍的出現所震懾，但仍覺得鎮上的居民太誇張了。這就是不同世界認知上的差異嗎？
“我現在要馬上去廣場集合。你先跟我一起去，等聽完凱特隊長的指示後，我再想辦法讓你在鎮上住下。”傑斯特沒有理會我，反而是急匆匆地邁開了步伐。
我沒有辦法，只能乖乖跟在他後面。
大約走了二三十步的時候，傑斯特突然開口了：“如果只是龍出現了，居民們大概只會陷入恐慌，但也不會倒這種地步。但那只龍，多半是童話和傳說中常常會登場的災禍龍。”
一開始我還沒反應過來，隨後才意識到他是在解釋居民們如此不安的原因。
災禍龍？這個簡單粗暴的名字讓我充滿了不詳的預感。
“凡是它所降臨的土地，必然會在近期遭遇重大的災禍，因而得名。它是瘟疫、洪水、地震的支配者，鼓動著無數魔物，妄圖毀滅人類的災禍具象化。根據以往的記錄，它的階位是B階。但因為它所曾出現過的土地毫無例外都會遭受災難，因此它的出現才會引起恐慌。”傑斯特說著的時候，腳步也沒有停下，“在很多童話裡，災禍龍會出現。很多孩子一聽到災禍龍要來都會哭出來。”
……類似於我們世界童話的大灰狼嗎？
出現就意味著災禍降臨的龍……
雖然想開玩笑說這不就像是隱藏boss嗎？但印在腦中那只黑龍的形象和周圍不安的氣氛讓我也輕鬆不起來。
伯爾斯通鎮的中心是一個帶著噴泉的廣場。廣場外圍積著黑壓壓的一片人，所有人都帶著焦慮的表情，看著廣場中心，時不時還會和周圍的人交談兩句。
我一開始還在疑惑人們聚在這裡做什麼，等到傑斯特拉著我擠到人群最前面後，我才看到有大約二十人到三十人的衛兵在廣場中間列隊立正。
“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傑斯特看著我囑咐了一句後，轉身也走到了那群衛兵之中立正。
他所說的集合是指這個嗎？
隊伍中的衛兵有幾個看起來年近五十，臉上開始有皺紋和掩飾不住的蒼老。其餘大部分是十幾歲的年輕人，即使是閃耀的鎧甲和腰上的劍也無法掩蓋他們的稚嫩，而且他們也透出一股壓抑著不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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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隊伍的最前方，站在那裡的是莫雷斯。在這不安的氣氛中，嚴肅鎮靜的他看起來格外出眾。
……凱特呢？
我沒能在衛兵的人群中發現凱特的身影，正四處張望的時候，看見廣場另一邊的人群分開了一條道路，一個身著鎧甲的人慢慢走了出來。
凱特？我一時間有些難以相信那就是凱特。
之前見到他，他是一個可靠的衛兵、親切的夥伴、嚴厲的隊長。你第一次見到他時，會被他身為武人的堅毅所折服，緊接著又會因為他對周圍人的善意而產生好感。
但現在的凱特，與那些形象都不同。他全身散發著驚人的魄力，甚至可用威壓來形容。接著廣場上到處點燃的燈散發的微弱亮光，我可以看到他現在臉上面無表情——並不是嚴肅或冷酷，而是真正的表情。他就這樣在所有人的目光下靜靜走到了廣場中心，站在了所有衛兵面前。
他一把拔出了腰間的劍，“諸位，請聽我說！透過和冒險者工會交流，我們已經確認，黃昏出現在我們上空的龍，正是災禍龍。”
周圍一片譁然。“那我們怎麼辦啊，就離開去安德瓦利避難嗎？”“我的生意怎麼辦啊？”“你是在叫我們放棄伯爾斯通嗎？”“白痴，安德瓦利迷宮暴走，現在也很危險！”“但留在這裡一定會死啊！”
“安靜！”凱特一聲恫喝，周圍漸漸再次安靜下來。
“冒險者工會和鎮評議會都已向外求援，但現在周遭的戰力都集中在安德瓦利，一時間無法期望太多增援。”
人群再次陷入譁亂，有人高聲問道，“集結戰力有什麼用？我們要面對的是不可知的災難！又不是要去和魔物戰鬥！”
“諸位，我們衛兵隊將儘快前往伽恩之森，”凱特揮了一下劍，以高過所有人的聲音怒吼壓過了一切吵嚷，然後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們會，討伐災禍龍！”
周遭一片寂靜，凱特繼續說道，“災禍龍是有名的神出鬼沒。突然出現，降下災禍，然後就會消失，迄今只有少數幾次戰鬥記錄，且並無討伐記錄。但是，”說到這，凱特環視了一遍聚集著的人群，“一直以來就有猜測，既然災難是災禍龍帶來的，那麼討伐了災禍龍，勢必可以驅逐災難。”他又高舉起劍：“我，凱特，以此劍宣誓，勢必率領衛兵隊，討伐災禍龍，保衛我們的伯爾斯通！”
“噢——”人群中爆發出了如潮水般的歡呼。剛才的消極氣氛與陰霾已經被一掃而空，所有人都是一副激昂喜悅的表情。
“將那條可惡的龍趕出去！”“這是我們的鎮子！”“保衛伯爾斯通！”“魔狼的英雄萬歲！”
魔狼的英雄？那是什麼？是指凱特嗎？這個帥氣又中二的稱號是怎麼來的？
此刻，所有人都像是已經勝利了一般高喊歡呼。僅僅一段話就徹底扭轉所有人的情緒，如果不是因為人們對他深深的信賴與他本人的才幹，又怎麼能做到？
只是······
被興奮浸染的廣場，只剩下我一個人仍不安地注視著凱特和他身邊的衛兵。
幾個年輕的衛兵已經露出了笑容，仰慕地看著凱特；年老的衛兵們也用信任的目光注視著他，一副安心的樣子。整支隊伍裡，只有傑斯特和莫雷斯鎖緊了眉頭，似乎在為什麼擔憂著。
在向安德瓦利派去增援後，衛兵隊剩下來的只有這些人了。即便如此，仍想討伐B階的災禍龍嗎？
是因為凱特對自身的實力有自信嗎？畢竟是被稱為英雄，飽受期待的人物。
但為什麼，他們三個會是這樣的表情。
在凱特宣佈他們要在評議會徹夜討論討伐計劃後，他就帶著衛兵隊離開了。人群也隨之逐漸散去。
我正為自己要去哪裡而無頭緒時，傑斯特朝我走了過來。
“走吧。”他示意我跟著他，“旅館的老闆應該也回去了。”
“你沒有跟著衛兵們嗎？”我跟上了他的腳步。
“我偷溜出來的。得先把你送到啊。”傑斯特將我帶到旅館，替我開好房間，又將我送到房間裡，這才準備離開。”
“等一下。”正當他轉身想走時，我張口叫住了他。
“怎麼了？”他轉頭看著我。
我站在原地凝固了，本來有好多想問想說的，但一時竟什麼也說不出了。
“小心啊。”最後我只說了這樣一句。
他笑了笑，“今晚是作戰會議，討伐開始還不知道要什麼時候呢。”
“······嗯，晚安。”
“晚安。”他關上門，消失在了門後。因為還未點上蠟燭，房間裡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今天發生了太多事，甚至難以相信才僅僅過了一天。我一下子撲到床上，一點也不想動了。
但不知為什麼，我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我趴在床上看向窗外，夜空是奇怪的血色殘月被雲掩沒，只能模糊地看到一鉤黃色。大概明天會下雨吧。
來到這個世界後，在教會外睡的第一晚，也是第一次遠離爺爺的保護。此刻，傑斯特在做什麼呢？明天，又會發生什麼呢？
嘛，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