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要讓你失望了。”王邙不鹹不淡地回應道：“我這造物，其運用原理和你們不一樣。”
“所以，還有其他要說的嗎？”
王邙掃了一眼，山谷裡的其他人大多畏縮強作鎮定，並沒有什麼墨家子弟的樣子，看來這個古老流派確實衰敗了，只有眼前這個叫聶平的墨者還有些膽氣。
“確實還有一事，”聶平瘦削的臉上露出幾分滄桑，終於還是說道：“懇請閣下能幫助墨谷眾人，迴歸外界。”
聶平不等王邙發問，主動解釋道：“墨谷雖大，但土地能養之人終究有限，經此百年繁衍，墨谷早已不堪重負了，即使有墨家器械也難以為繼，若不早做打算，只怕十載之內便有不忍言之事發生！”
“然而我等久居谷內，只恐大漢將我等視作野人，不肯授予戶牘，故懇請閣下相助。”
“你怎麼確定我能說動朝廷，讓其接納你們這些墨家餘孽呢？”王邙反而好奇這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朱，指楊朱之學，墨，指墨家，這兩個春秋戰國時的“顯學”，到了漢代直接被視為“異端邪說”，是嚴厲打擊的物件。（此釋義僅限於本書。）
墨家隨自秦亡而衰，但正式難容於世間是在漢武帝以後。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這個過程其實是緩慢而溫和的，並沒有直接動刀子——對墨家除外。
墨儒世仇，因此儒家得勢後下起手來可是一點都不手軟。
所以王邙稱山谷裡的這些人為餘孽一點問題都沒有。
聶平自然知道王邙說的是什麼意思，仰頭微笑：“我觀閣下所制巨人身上的紋飾，是出自朝廷之手吧？而且其木料只怕是來自南邊莽莽山林裡才存有的，如今這些木料也只有漢廷才拿得出來。故此我妄自揣度閣下與朝廷有聯絡。”
“本來儒家對我們的追索也該窮盡了，這些人也不是墨者，想來重回外界也不該有多難，只可惜……”
聶平落寞道：“只可惜我少年雖也曾出遊天下，只不過一遊俠兒，刀光劍影哪裡比得過朝廷權謀，肉食者們雖換了一批，但與以前並沒有什麼區別。”
“你我萍水相逢，何以推心置腹？”王邙也不直接拒絕，“再說，若是我這次沒有偶然進入這個山谷，難道你們這些人就等死嗎？”
“病急亂投醫而已。”
聶平解下揹負的劍，左手握住劍柄，右手順著劍身細細撫摸，劍光追逐著他的手。
他目光冰寒，聲如枯木，說話時像是經年的寒冰在摩擦。
“若沒有遇到閣下，那我只好答應那些肉食者，用我的劍為這山谷裡追隨墨家而來的一千四百八十一人博取一個活路了。”
他反而笑起來了：“當世之人，所搏的不過都只是一個活路而已嗎？”
“很有道理，”王邙莫名笑起來，“只是我為什麼要幫你呢？”
其實他心裡已經有些觸動了。
“此身別無長物，唯閣下予取予求。”聶平說得坦蕩到近乎無賴，倒不是那種捨得一身剮的氣質，就是單純的貧窮感——窮到不知道開出什麼條件好。
“好呀好呀，”巨蟹拍著螯讚道：“到時候你來一起侍奉君上，等以後我還能分你幾個手下，也給你個將軍噹噹——人類鳥位有什麼好的？哪裡有跟著君上逍遙痛快。”
“住嘴！”
巨蟹說得荒唐，王邙還沒發話，人群裡就有人忍耐不住，排眾而出，氣憤地呵斥道，這是個十六七歲的男子，介乎少年與青年之間。
旁邊的人預設著沒有阻攔，想來他們也認為讓這個半大不大的小子出來說話也算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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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自己表現出來的脾性太好了，以至於什麼人都敢出來叫嚷幾句了？王邙面色不善起來。
“退下！”聶平緊張起來，連忙呵斥道。
少年有些委屈，憤憤地退下了。
聶平對王邙躬身道歉：“這小子讀了幾年儒家的書，有些讀傻了。”
墨家的人讀儒家的書？
這種男人沉默女人落淚的事，讓王邙大度起來：“也罷，無妨。”
“我也不要你當什麼奴僕。”王邙沉吟片刻，“這樣吧，你去邳縣尋一個叫王邙的少年，他大約十六歲，長相一般，有些窮。”
“嗯，他的老師好像叫陳子康，你能找到吧？”王邙淡淡地說，“去保護他，怎麼保護你自己確定，但不必說是誰叫你去的，明白嗎？”
聶平松了一口氣，喏聲道：“唯君驅馳。”
“這墨谷裡，我困了他們許多年，他們也困了我許多年……如今也算是互相解脫了吧。”聶平不捨地看著墨谷裡的眾人，如釋重負。
倒是他們泣不成聲。
“對了，我若未至此處，你先前說的搏一個出路是怎麼個搏法？”
聶平簡而言之：“去長安，殺人。”
Ps:沒有人進群嗎。。。。這樣我很尷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