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都喝完哦~”
融無華關上門前，還如細雨般軟綿的再次叮囑道。
“嗯。”融不染像個孩子一樣目送她離開房間並應道。
看著木門徹底閉合以後，他小啜了一口酒盅中的液體。
雖然是用糧食釀成的酒，但滋味卻完全稱不上香甜，與大多生長在貧瘠土地上的乾癟果實一樣，有種一言難以道盡的酸澀感。
熱酒入肚，融不染打了個呵欠以後，倒是覺得自己清醒了一些。
他又拿起石刀繼續在石板上刻字，這對他來說也算是一種修行。
他先前已經將築紋，化血，入髓三種境界層層遞進的關係與區別，簡略地在石板上記錄了下來，不過關於武道修行的知識，也不全是那本修道百科上獨有的東西，大部分其實都是可以向村子裡的大人們請教來的常識。
真正有一層神秘面紗的，是與武道修行相對的“元氣”修行。
相比於此道來說，武道修行簡直就像是上天對人類的饋贈。
而武學又並不侷限於拳腳功夫的對撞，它還包括各種武器上的刀刃相向，打不過時腿上的跑路功夫等等，甚至於各門各派獨有的樁功都可以包含於內。
而想要在習武這條路上走得長遠的人，未必一定是要多麼得天獨厚，在這條路上也不乏眾多天生愚笨之人，但甭管腦子機不機靈，這些人一定都有的共同點就是——
習慣那種枯燥重複的孤獨錘鍊。
通愁固然是有天賦的，但在每天開始後便不能夠有長時間中斷的修行中，別說八千個仰臥起坐，他做到八百個的時候，就生出了一種想死的心了，然而，他還是咬著牙叫著娘，迄今為止一個不落的將融不染給他定下的目標全部完成掉了。
也唯有如此大量且堅定地重複同一個動作，不斷地錘鍊自己的生命能量在血肉中留下印記，才能為“築紋”打下一個良好的基礎。
但縱然武道之路稱不上什麼坦途，也依舊是絕大多數人獲得強大力量的最好選擇。
而“元氣”，雖然被掛上了求道修仙之名，但卻是另一個稱不上那麼美好的選擇了。
此道固然也有境界之分，但無論是顧來還是那本古書上，都只用一個詞來描述——
殘缺。
融不染的目光落在那架泛黃的紙飛機上。
它的外觀不管怎麼看都與尋常的紙飛機沒有什麼區別，而且採用的是那種最常見，最簡易的折法，不過因為紙張太小的緣故，使得整個紙飛機的長度，也只有融不染手腕到指尖的距離。
這基本很難讓它在被人擲出以後飛的長遠。
不過顧來將紙飛機轉交給他時說的那句話，融不染還是相信的。
這東西可以在睡夢中幫得上忙。
畢竟，在這架紙飛機上面，有一種與玄鑰極其相似的氣息在觸動著融不染的神經，這讓他甚至懷疑這同樣也是一把玄鑰，只不過長得是別開生面了一點。
“文明嗎......”
融不染將長髮順到身前，並在石板上刻下了元氣修行的前三個境界。
“總感覺，自己受了很多恩惠呢。”
融不染拿著那架紙飛機往床上一躺，並將它靜靜地置於自己的胸前，一縷縷溫潤的力量無聲注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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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合上眼皮的他幾乎是瞬間，便陷入到了最深沉的睡眠之中。
若是再將視線投在他身上，便能發現那架紙飛機，也悄無聲息地消匿在了空氣中。
當他的意識再次恢復過來時，其眼前的景象，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將他一葉扁舟般的意識重新包裹起來的，是一片冥暗的混沌天地。
融不染掃了一眼現如今的身體，確定下來自己果然又做了同樣的夢。
“嘛，該是說又進入到了相同的夢境當中才對。”
融不染自語著。
很多正常人都做過劇情高度相似的夢，以此來判斷自己在以前，有曾夢見過相同的內容。
然而，夢與夢境還是有所不同的。
對於融不染來說，夢大多時候都是支離破碎混淆不清的，往往會在醒來之後不久，就將它們忘得一乾二淨，更別提在夢中控制自我了，往往會連自己身處夢中都無法意識到。
可夢境，卻是能清清楚楚地帶給人一種“我就在這裡”的感覺。
因此，它也確確實實給人一種，如果在這裡死去，那躺在床上的自己也一定沒有好果汁吃的感覺。
此時的融不染，正站在一個由五乘五的正方體方塊組成的白色平臺上，這個平臺是這片空間中唯一有色彩的地方。
而這，也是他第三次來到這裡。
本來，在這片平臺延伸出去的，還有一座由單個方塊搭起的漫長橋樑才對，不過，那座橋樑在他第一次來到這片夢境中的時候，便轟然崩塌掉，墜入到了下方看不到盡頭的深淵中。
他正是順著那座狹窄的只能容一人通行的橋樑，逃也似的來到這個平臺上的。
那正是他帶著融茉回來以後，運用元氣與那把梭克佩半把玄鑰合而為一的那一天，在當天夜裡發生的事情。
起初，當他身處於這片陌生的空間中，能夠看清四周的每一個細節，並思考與認知時，融不染以為自己或許又穿越到了哪裡。
直到他渾身冷汗驚醒以後，他才意識到自己所進入的是“夢境”，而那天過後的一個多月，都再無事情所發生。
直到昨天慶禊到來的前一個夜晚，他才再次因為入睡回到這裡。
並且如同荒誕的戲劇般，將第一夜的夢境繼續延續下去，雖然不如第一夜那般險象環生，但從他醒來後汗流浹背的結果來看，便可以知道這一天夜裡，即使他自己並不將其稱之為噩夢，也絕不會像茶話會一樣讓人輕鬆愜意。
而這一次，融不染不打算再被動反擊了。
他將正反面幾乎是相同模樣的手攤開，轉眼間，一架紙飛機便出現在了他的手掌之上，這與他一同入夢的紙飛機被他輕飄飄地扔在了地上。
就在這架紙飛機從他手中，飄落至平臺上的過程中，四周流動起了溫和的微風，它的身軀肉眼可見的在放大，一息過後，這架紙飛機的大小已經放大到，可以容納得下一個成年人在上面完全躺下的程度。
“果然，就算現在的身體變成了這副模樣，進入到了身體裡頭的東西，還是能夠保留下來啊。”
融不染虎軀一震，他現在愈發確定這架紙飛機和梭克佩玄鑰擁有同一種本質了。
雖然現在他的身體與現實中已大有不同，變成了那天融無華所看見的畫素化玩偶般的模樣，若不是臉上的顏色與頭髮不同的話，這種畫素化的身體甚至難以讓人分辨正反面，但在這個空間中，他進入內觀狀態卻更為輕鬆了，融不染現在甚至可以保持著理智的同時，去檢視自己大腦的情況。
更準確的來說，是第四腦室......
與新開啟的第三腦室。
“不過，兩隻緣龜倒是沒能帶進來。”
就在這時，融不染眼前一花，四周忽然出現的幢幢鬼影令他沒時間去多想，他瞬間踏上了那架紙飛機。
這架紙飛機並未完全的落在地上，而是像被輕風托起一般，停在離平臺尚有一些高度的位置飄浮著，它的兩側機翼此時如同鋼鐵般堅硬，融不染整個身子站在上面，也沒能讓它的身軀有半分動搖。
而在這架紙飛機能讓人將它擲出的凸起機身，也不再像刀刃一般單薄，現在更像是一個有稜有角的長方體箱子，而在機身的半腰，赫然出現了一個可以讓人倚著的寶座，以及一條連線在機身上面的韁繩。
融不染順勢坐在上面牽起韁繩，覺得自己現在倒是更像在騎馬。
而隨著他的意識頻起波瀾，這與他已經建立起冥冥聯絡的紙飛機，動了。
它如同升降機般垂直升起，迅速遠離了那由九個方塊構成的白色平臺，之所以做出原地跳高般的選擇，是融不染為了防止紙飛機失控，導致自己忽然掉下去的可能性。
畢竟掉在平臺上，總比掉進那讓人恐懼的深淵中要好得多。
他俯視著出現在平臺四周的陰森景象，那是讓他第二次疲憊不堪的源頭。
仔細檢視，就會發現那些鬼影其實是三種迥然不同的怪物。
它們彷彿不需要支撐物，亦或是走在融不染看不見的實地上，從平臺的四面八方聚集而來。
但好在，從上一次的禦敵當中，融不染就發現它們並不具備突破維度的能力。
拿遊戲來舉例子的話，就相當於那些沒有載入空戰系統的怪物們，這些與平臺的地面呈平行線的古怪傢伙們，甚至連跳躍的能力都好像不擁有一般。
最先踏上平臺的，是一個渾身佈滿紅色漿糊物的人形怪物，它相比於現在比現實中矮了快要半個身子的融不染，在身高上就正常許多了，怎麼說也有七尺（一米七左右）的樣子。
“嘎嘎！”
它站上平臺以後，就用那半張臉都染紅的頭顱發出兩聲尖銳的怪叫。
融不染猜測它頭上身上的紅色，應該都是血液才對，然而因為解析度太低的緣故，看上去不是那麼可怖，就連它剩下的半張皮膚潰爛，顯得尖嘴猴腮的臉，也因為模糊不清而難以辨識，倒更像是放在鍋裡炒糊的香蕉。
番茄醬抹在香蕉泥上，這是哪個童話風畫素遊戲的產物嗎？
融不染第一次見到這怪物難免會這樣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