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我們幾個到醫院探望了校長，我們去到的時候，看到是小敏醫生在照顧校長，校長見到我們很高興，因為明慧的緣故，病房裡一下便充滿了生氣和歡樂。
校長的身體恢復得很好，醫生只是叮囑他需要多靜養，沒過幾天就出院了。
孜堅老師沒有從家裡搬出來，週一就來給我們上課了，他看起來跟往常沒什麼兩樣，上課或者課間，依然時不時跟大家開開玩笑。
我不知道像他這樣的人，一般會把憂傷藏在什麼地方。
或者是某一個他忽然發呆的瞬間，或者是在他那談笑風生的眼角，又或者是在那被他隨意捲起，帶著皺褶的、有點落寞的白襯衫衣袖……那些越不露痕跡，越無處可尋的悲傷，反而越深刻吧。
這周進入了第十周，也是期中考試周，這周的學習氣氛會比平時濃了不少，一般情況下，再怎麼不愛學習的人，到了這個時候，都會好歹抱一下佛腳了。
自從魏晶老師回來以後，明慧就再也沒跟我聊起孜堅老師了，但偶爾跟她一起路過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她還是會不自覺地往裡面看一眼。
有時候，偶爾碰到孜堅老師和魏晶老師有說有笑，不管當時她在做什麼，都會不由呆了呆，但很快就被她不露痕跡地略過了。
她跟以前差不多，還是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但似乎不像原來那樣鬥志昂然了，也很久沒有再嚷著說要如何如何反超我了。
晚上，宿舍已經斷電了，她躺在床上喊了一聲我的名字，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悶不樂，卻許久沒再說話，我怕她誤以為我睡了，便問她說，“怎麼了？”
她悶悶地嘆了一口氣說，“千樹，一般人要怎樣做，才能忘記一個人呢？”
聽似平淡的語氣，卻透著如寒冬將至萬簌俱寂的落寞和惆悵。
“我不知道別人怎麼做，當我想要忘記一個人的時候，我就會找一本題集，專心做完它，基本上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真的假的？有效嗎？”她聽起來很驚訝。
“基本上都可以……但也有一次是失敗的。”我悻悻地說。
“那成功率已經很高了，我也要試試！”她變得有些高興地說完後，想了想，又有些猶豫不決地問，“那如果失敗了怎麼辦？”
我想想後，遲疑地說，“失敗了的話，就做兩本？”
“哈哈，小花花……”
正在我心驚膽戰，擔心她接下來問那個失敗案例的時候，她卻調侃我說，“可我覺得你任何時候好像都在做題誒，你有那麼多個人要忘記嗎？”
我被她逗樂了，“平常當然不是了，只有玩命往死裡做題的時候才是。”
“小花花，越瞭解你，就越發現我們之間的差別啊，你不愧是真正的學霸，連醫治失戀的方法都這麼高明，既可以鞏固自己的學習，還能忘掉痛苦，真是一舉兩得啊！雖然這方法有點殘忍……”
如果真想忘記，是有很多方法可以做到的，畢竟從生物學的角度來看，人類屬於記憶短暫的動物，只有他記不起，沒有他忘不了的，要不然哪來的老人痴呆症。
很多人無法忘記，是因為不是真的想忘記，那些忘不了的人，大部分都是因為捨不得那一點點溫存，還抱有那麼一線，連自己都不敢相信，卻期盼它存在的希望。
想到這裡，心底不由湧出絲絲悲涼，我之所以無法放下李哲翰，大概也是這樣吧。
“我雖然很想忘記孜堅哥，這種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感情，實在太痛苦了，可想到真有辦法可以把他忘了，我卻忽然有些捨不得了，心裡竟然忍不住還有些失落了……”她自嘲地笑笑，語氣浸透著淡淡的無奈和淒涼，“習慣真可怕啊，特別是喜歡一個人的習慣。”
確實。
翌日，晚自習的時候，明慧遇到了一道數學難題，她拿來給我看了後，我也解不出來，她大概不想單獨面對孜堅老師吧，便讓我陪她一起去辦公室。
我們來時辦公室的門緊閉著，裡面卻傳來爭吵聲：
“為什麼？是他們逼你走的嗎？”首先聽到的是孜堅老師強壓著怒氣的聲音，那聲音彷彿是從咬著的牙關縫裡出來的。
“不是，離職是我主動跟校委會提出的，前兩週我就已經請辭了，只是沒能馬上找到合適的人接替我的工作，所以讓我堅持到期中考試結束。”魏晶老師的聲音聽來倒是很平靜。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這個事情交給我來處理就好了！”孜堅老師的聲音雖然聽起來強勢，但透露出來的更多的是溫柔吧。
“你還能怎麼處理？”魏晶老師依然平靜，過了片刻，她輕嘆了一口氣，淡淡地說，“不管怎樣，孜堅，還是很感謝你……”
“我跟你一起走，我等下就去跟校委會請辭。”孜堅老師打斷了她的話，義無反顧地說。
我看了一眼明慧，淚水已如霧般籠罩了她的眼睛，她聽了這話後，身體不由晃了晃，我連忙扶住她。
“孜堅，你這是何必呢？校長需要你留下來幫助他，你知道的……”魏晶老師的聲音已經不像之前那般波瀾不驚了，語氣中帶著忍耐的心酸。
“地球沒了誰都能轉，我已經跟我爸說了，他同意我們在一起，你也已經跟陳庚偉分手了，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障礙了。”孜堅老師果斷地說。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為什麼要這樣做？”魏晶老師似乎有些生氣了？
“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我喜歡你，我在乎你，我沒辦法接受失去你！”
回答她的是孜堅老師接近於咆哮的獨白，是的，獨白，與其說是說給魏晶老師聽的，也許更像是他說給他自己聽的吧。
明慧挽著我的肩膀，將頭伏在我的肩頭上，淚不知不覺已淌了一臉。
魏晶老師沉默了。
過了一會，裡面傳來低低的抽泣聲，她既無助又無奈地說，“校長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的，我們得不到你家裡的祝福，我的名聲都已經這樣了……”
“我不在乎。”孜堅老師再次打斷了她的話，繼續激動地說，“為什麼我們非要別人祝福才在一起呢？我們倆幸福就夠了，如果得到了全世界的祝福，我們自己不幸福又有什麼意義？”
又再傳來魏晶老師的抽泣聲，過了好一會，她才停了下來，大概她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吧，裡面再次響起她的聲音時，聲音平和了不小，“我們……我和陳庚偉之前已經同居了……”
但任誰都可以聽出，這強裝的平靜，更讓人聽出刻骨的無奈。
“我不在乎。”孜堅老師再次果斷地打斷了她，他的語氣堅定，讓人不容置疑他感情的忠貞。
“我在乎！”魏晶老師哭了，哽咽著說，“孜堅，我們已經回不去了，我已經不是原來的我了……不止是身體，我感情也出軌了，我之前對陳庚偉是真心的，我是真的曾經打算要跟他結婚的，那時我就已經放棄了我們的感情了，我以前老跟你說，沒到最後誰知道結果呢，可我自己先放棄了……你明不明白，我沒有辦法面對你，我更沒有辦法面對，現在只是把你當做避風港的自己……”
她泣不成聲。
“我願意做你的避風港，我願意，我願意啊！”裡面傳來孜堅老師哭得撕心裂肺的聲音。
我擔憂地看了明慧一眼，她難過得閉上了眼睛，淚水從睫毛下如湧泉般肆意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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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計魏晶老師被孜堅老師抱住了，裡面再次傳來她像被什麼擋住了的抽泣聲，“我不願意，別的我都可以面對，我都可以不在意，我最不能面對的就是你的好，你的溫柔，你的包容……我有我自己的自尊，求你給我留一點點尊嚴好不好……好不好……”
裡面，淚已成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