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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智除異己,司馬懿三做託孤輔政之臣_魏帝託孤

魏帝託孤

八月八日,遼東驟雨終於停歇。司馬懿立刻集結三軍精銳,四面合圍,以慕容跋、高允明等客軍為先鋒,築土山、掘地道、裝雲梯、立炮架,日夜攻打不息,炮矢如雨、罩城如網。

只過了六日,襄平城中燕軍便是彈盡糧絕,人人怨恨,各無守心,皆欲獻城歸降。公孫淵萬般無奈之下,只得派出偽燕相國王建、御史大夫柳甫自城樓上放下吊簍出城前來魏營請降,求魏軍解圍退舍,而己方必將面縛告饒。

司馬懿是何等的深沉老練,一聽之下便知這是公孫淵的詐降逃逸之計,毫不猶豫地下令將王、柳二人斬首入匣送回襄平城內,並命虞松作檄射進城中告曰:“楚、鄭列國,而鄭伯猶肉袒牽羊以迎之。孤為天子上公,而王建、柳甫等欲孤解圍退舍以應之,豈合禮乎?二人老耄,傳言有謬,已相為斬之。若公孫君意有未已,可更遣年少有明決者來!”

公孫淵不得已,又遣侍中衛演前來乞求剋日送質投降,司馬懿當著衛演之面怒斥道:“公孫匹夫這般遷延推託,無非是想以緩兵之計賺得再度天降驟雨之機也!可謂一味只欲伺機逃竄而毫無誠心矣!汝且聽之,軍事大要有五——能戰當戰,不能戰當守,不能守當走,不能走當降,不能降當死耳!爾等既不願真心而降,則前途唯有一死矣!何必送子為質?”衛演抱頭鼠竄回城而稟,公孫淵仍是不肯面縛求降。

五日之後,在魏軍強大的攻勢之下,襄平城四門俱潰,公孫淵父子倉皇乘亂逃出,卻被魏兵截於梁水之畔,戮於當場,傳首京師。

司馬懿隨即率軍入城,誅其偽燕從逆公卿將士一百零八家七千餘人,築為京觀耀武懾眾。同時,他對當日勸諫公孫淵勿叛大魏而遇害的遼東將軍綸直、賈範等人盡封其墓而榮其子孫,以為後來者之鑑戒。至此,自東漢初平年間以來,割據遼東四十餘年的公孫氏一族被司馬懿一舉連根剷除,再無後患。而司馬懿本人,也憑著這一樁赫赫戰功再次深深震撼了吳、蜀兩國。

這一日深夜,在由公孫淵舊宮改建而成的太尉行署廳堂裡,司馬懿屏退了其他無關人員,親自迎接了從洛陽京師日夜兼程匆匆趕來的幕府軍司馬牛恆。

二人分賓主之席各自坐定之後,牛恆揩了一把臉上的熱汗,顧不上什麼寒暄客套,便直接稟道:“太尉大人,牛某是奉了夫人之命特地趕來給您送訊的。如今已從宮中得到絕密訊息,當今陛下身患沉痾,恐有不治之虞。朝中奸徒四起,局勢異常紛紜復雜!夫人建議太尉大人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底定遼東,再以最快的速度馳返京城以應不測之變!”

司馬懿一臉認真地仔細聽著,用手撫著頷下蒼髯久久不語。過了半炷香的工夫,他才沉沉地開口了:“這個事情,本座心中自有分寸的。你且帶訊回去,讓夫人和兩位公子他們在京城裡該怎麼做還是繼續做下去。本座對他們充滿了信心。牛兄,本座在這裡就拜託你和寅管家在後方對他們給予鼎力支持了!”

牛恆見司馬懿說得真摯,急忙起身抱拳而答:“這個請太尉大人放心——夫人和兩位公子運籌於帷幄之間,我等自當任勞任怨,趨奔打拼於雷池險關之中!”

“好!本座也信得你和寅管家的忠勤敏達!”司馬懿也起身還禮而謝,“我司馬家大業有你和寅管家的鼎力輔助,何愁無往而不利?”

他謝罷,喚了梁機近前,問道:“梁君,依你之見,當今情勢之下,我等面對陛下的重重疑忌和朝中的複雜局勢,須當如何因應才好?”

梁機深思了好一會兒,才徐徐答道:“啟稟太尉大人,依梁某之愚見,當今情勢之下,陛下病重不起之際,心頭最在意的自然是哪一個臣子對他最為忠心……咱們司馬家就是要兢兢業業,誠誠懇懇,就是要顯出比其他所有的臣僚都更為忠心的姿態,這樣才會換來陛下的放心重用!”

“很好,你講得很好。”司馬懿揹負雙手在廳堂緩緩踱起步來,“本座記得這樣一件事兒:前幾天,不少士兵因遼東這裡天寒地凍而缺衣少穿,叫苦不迭,梁君你曾前來建議本座將遼東官庫中以前存放著的棉袍、棉褲賞賜給他們以禦寒……當然,梁君你這番建議自是不錯的。也許你會驚奇,本座當時為何竟對你的建議未置可否。其實那時本座心中已有定見,發放棉袍、棉褲給大家禦寒,這件事兒是一定要做的。但在此情此勢之下,這件事兒由本座出面來做,卻有些不太合適。正所謂人臣無私施,美譽歸於上。梁君你馬上為本座擬寫一道奏表以八百裡加急快騎送進宮去。這道奏表就由你一人來寫,注意保密,對虞松也不要洩露。它的內容就稱本座特向陛下請示求允發放遼東官庫棉服為北伐士卒禦寒一事……陛下看到身為太尉的本座,居然連向士兵發放禦寒棉服這樣的瑣事都要行文請示自己,心底必然大為受用,這樣或許就會沖淡幾分他心中的猜忌之情的……”

梁機一聽,深深佩服:“太尉大人實是洞明萬機,算無遺策,梁某欽佩之至。”

司馬懿並不答話,仍是在繼續苦苦思忖著,過了良久,又講道:“這一次拿下襄平城後,本座讓虞松呈進現存士兵簿冊細看,發現我大魏王師三軍之中年滿六旬以上的老兵竟達一千八百餘人之多。唉!這些老兵為我大魏出生入死拼殺了這麼多年,也該放他們一條優遊歸養之生路了!梁君,你且替本座把這件事兒也附在奏表之中寫上。請求陛下恩准遣散這一千八百餘名老兵歸鄉休養,以向全天下宣示我大魏天子的浩蕩皇恩與博大寬仁。”

牛恆在旁邊聽得明白,亦是暗暗驚服。這司馬懿籠絡人心、收攬人心的功夫確是了得!他這一招,上為天子贏得仁君之譽,下為老卒爭得恤養之惠,中為自己賺得上下交贊,實在高明巧妙之極!

夜空中的雪花隨著朔風悠然而飄,彷彿輕絮一般紛紛揚揚,灑滿了天地之間的每一處角落。

司馬府內室中帷幕低垂,將凜冽的寒意擋在了外面。

張春華坐在正中的榻床之上,她右手邊的鋪錦蘆蓆上坐著的是孫資、劉放二人,左手邊的鋪錦蘆蓆上坐著的卻是司馬師、司馬昭二人。

孫資、劉放俱是滿面喜色,齊齊舉起酒盞,向張春華母子三人同聲而賀:“司馬太尉果然不負眾望,克服千難萬險,於百日之間一舉蕩平遼東,剷除公孫逆賊,實在是功高蓋世,天下無雙!”

張春華微微含笑舉杯接下了他倆的祝賀,款聲而道:“兩位大人過譽了,我家太尉大人若是未曾得到你們兩位大人隱身幕後的暗助之力,豈能如此順利地一舉功成?底定遼東、掃平逆賊的大功之中,有一半亦是屬於孫大人和劉大人你倆的。”

“夫人您這樣說,劉某和孫君就實在是無地自容了。”劉放一聽,伏身席位之上謙遜而答。

孫資卻放下酒盞,深深地嘆出一口長氣來:“唉……倘若董司徒未亡,崔司空未病,王肅君未放,太尉大人這一次旋旌班師之日,便是我等鼎力勸進他晉位丞相、加禮九錫之良辰!只可惜,如今這京師之中,像董司徒、崔司空這樣德高望重的元老宿臣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張春華悠悠一笑,慢慢道:“兩位大人如今的難處,我和太尉大人也都體會得。你們只要時常存有這份關切之心,我司馬家便對此感激不盡了。”

劉放仰起身來,瞥了孫資一眼,徐徐言道:“孫君,其實依劉某之見,萬事皆有峰迴路轉,豁然開朗之轉機。當今陛下日漸病重,而儲君又太過年幼稚弱,我等恐怕一時不能將太尉大人推上丞相之位,但要助他榮升顧命首輔大臣之職,應該還是力所能及的。”

孫資容色一定,深深地盯向了劉放:“劉君你對此事未免太過樂觀了。近來曹爽、夏侯玄、燕王曹宇等人頻頻進出宮闈面見陛下,而且幾乎每一次進來都是和他屏人密談……朝局變化之倏忽莫測,萬事豈有定數乎?況且,此番曹爽、夏侯玄等人幕後已有高人屢屢潛伏出招,更是不可稍有怠忽!”

“高人?不錯,本夫人也發覺近來皇宮大內那邊似乎比先前精明了許多,一直感到蹊蹺得很。”張春華胸中心絃暗震,臉上卻不動聲色,“兩位大人可知道曹爽、夏侯玄等人的幕後高人是誰嗎?”

“唔……孫某也只是聽得郭芝中郎將隱約談起,夏侯玄、曹爽一直在暗中想推助大司農桓範躋身三公之列,接掌司徒之位!”孫資捻著自己嘴角的一撇鬍鬚,若有所思地答了一句。

張春華一聽,立時就明白了。郭芝者,郭瑤貴妃之叔父也。他向孫資送來的這個訊息一定是郭瑤給出的!因為現在只有郭瑤才是曹叡身邊最為親密的人,她所探聽到的訊息必是最為準確的!一念及此,張春華在心底暗暗嗟嘆不已。難怪近來曹叡突然之間一下似乎變得精明了不少!原來隱在他身後的智囊就是自己丈夫當年的同窗好友桓範啊!細細想來,也只有這位足智深謀、老成多算的桓範,才會設計出這許多凌厲之極的奇招來!她忽又心念一轉,故意訝然問道:“孫大人,郭芝中郎將與我司馬家並無太多的深交,他也不是輕躁易洩之徒。為何卻要將這偌大一個‘禮物’拱手相送呢?莫非其中有詐?”

“夫人,依孫某之揣測,郭芝此舉,必是後宮郭瑤貴妃授意而為。”孫資捻著鬍鬚娓娓而言,“後宮郭貴妃擺明了將來必將升任太后之位,她的個性亦是外柔內剛,嗜權如命。她怎麼會甘心坐視夏侯家、曹家等沛郡宿貴們在朝廷上下日漸坐大呢?但此刻礙於陛下尚在,她又不好在明面上跳出來公然反對夏侯家、曹家分己之權,於是便來了個‘借刀殺人’之計。企圖藉助我們司馬黨之勢力來壓制他們夏侯氏、曹氏!而夏

侯氏、曹氏手中最厲害的底牌就是桓範,只要咱們能一直將桓範打壓在偏裨之位上,不讓他找到機會冒出頭來,夏侯氏、曹氏的勢力就始終無法真正壯大起來!”

張春華聽得連連點頭,面現微笑,款款說道:“孫大人這一番分析實是鞭辟入裡,本末無遺。先前咱們一直不曾探查到夏侯玄、曹爽的幕後智囊是誰,如今既然已經是如此準確地搜尋到了他,那麼,一切就都好辦了!孫大人、劉大人可有妙計以制之乎?”

劉放滿臉掛笑,看看孫資說道:“張夫人,孫君既已將這一切情形了然於胸,他亦必是腹藏良謀的了。孫君,你就不要再藏著掖著,痛痛快快地講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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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資虛辭了幾句,面容一正,直視著張春華,緩緩言道:“孫某近來苦思數日,已經想出一條調虎離山之計。今年秋季兗州、青州一帶糧谷歉收、饑荒成患,而桓範身為大司農,專管官倉繳糧事務。我等可從中書省、尚書臺兩方聯手發力,將他派往山東一帶巡視災情、開倉賑濟。桓範他不是一向自詡事事以恤民愛下為先嗎?這樣一來,桓範縱有疑心,也無從推辭,只得以國家公事為重而離京遠出……智囊既去,咱們對付夏侯玄、曹爽就更有把握了!”

坐在他對面的司馬昭聽到這裡,沉吟了片刻,猶豫著問道:“孫大人,倘若桓範固執己見而不肯受詔離京外出呢?還有,陛下和曹爽他們萬一也不肯放他離京呢?”

“這一點,孫某事先已經想到了。”孫資慢慢捻著胡髭,冷冷說道,“他若固執不去,咱們就鼓動御史臺裡的監察御史上書抨擊他漠視民生,不念民苦,尸位素餐。以桓範剛毅不屈之個性,必定不堪其辱而自行離京赴去的!”

“很好!很好!到底還是孫大人精敏老練,鮮有人及!”張春華聽得喜笑顏開,“依本夫人之見,驅出桓範之後,下一個欲予排擯的便該是夏侯玄了。他的底細,咱們也摸得差不多了,他如今既是與後宮郭氏關係甚僵,與曹爽一家亦似同床異夢,咱們對付他應該是比較容易一些……”

說到此處,她抬起手來指向司馬師、司馬昭兄弟道:“孫大人、劉大人,你們日後在宮中施展大計之時若有用得著我家師兒、昭兒的地方,儘管開口吩咐就是!”

“夏侯大人,請在此稍候。”內侍將夏侯玄領進後宮觀景室,躬身而道,“陛下在溫涼池中沐浴完畢之後,便來此室召見您。”

“好的。”夏侯玄應了一聲,就在室內一張錦墊胡床之上坐了下來。那名內侍拿眼角的斜光暗暗瞥了他一下,低垂著頭,靜靜地退了出去。

閒得無事,夏侯玄不禁遊目四顧,卻看到室中的鏤花檀香木壁上懸掛著一幅幅字帖。他自己本也是一個酷愛書法之人,便走上前去細細觀賞。

但見那些字帖上寫的是一篇篇《道德經》裡的章句,認真看去其中的字型寫法卻是極富特色:那一點,迎面便似繁花怒放一般鮮活醒目;那一撇,自右便如一綹青藤一般蜿蜒靈動;那一捺,向右則似鸞鳳展翼一般迴環飛揚;那一豎,恍然恰同一脈清泉一般涓涓而下;那一橫,宛然又若碧波疊疊一般起伏而來!當真是字中有畫,畫中現字,字畫融一,交相輝映!觀看這一張張字帖,完全便如欣賞一幅幅美輪美奐的圖畫。這樣的字型,既有荀爽字型的端重方正,又有曹操字型的雄渾大氣,還有鍾繇字型的圓融靈活,實在可謂造詣非凡!最難得的是它蘊畫於字、字畫合一,令人賞心悅目,別有一番異趣!

夏侯玄看得興起,如痴如醉地一帖接著一帖看將下去,不知不覺之中已跨進了觀景室後堂的門檻——他一抬頭間,正看到一位絕色女子在裡邊席地而坐,提筆練字。原來,曹叡宮中多以才色兼具之昭儀、才人為女史官,專門代他批閱中書省、尚書臺的文牘。不用說,這位女子亦是後宮女官無疑。

“這位姑娘的字型好生漂亮——似字非字,似畫非畫,字中有畫,畫中有字!”夏侯玄一時忘了所在,隨口便深深讚道,“卻不知姑娘這一筆好字是師承何門何派?本座實是神往之極!”

他一邊說著,一邊大咧咧地徑自走了進來。

那女子仍是握筆繼續而寫,恍若未聞,一直待他邁步走近,方才擱下手中毛筆,斜起眼來朝他嫵媚之極地一笑——她這一笑恰似電光石火,一閃即滅,無聲無息無痕無跡,但足以勾人之魂、蕩人之魄!

夏侯玄一瞧之下,饒是他修為有素,心神也不禁為之悠悠一漾——他正自暗暗一呆之際,那女子猝然一頭直撲進他懷裡來,同時將自己的髮髻一扯,衣裳一揉,嬌呼了一聲:“救命啊!有淫賊!”

“什麼?夏侯玄被人舉報在宮闈之中調戲才人石英?”曹爽聽到自己麾下御前禁軍校尉尹大目報來這個訊息時,不禁大吃一驚,“別不是有人造謠誣衊吧?”

尹大目是自幼便與曹爽、夏侯玄一道玩耍長大的親兵侍衛,和曹爽、夏侯玄的關係一向十分親密,所以對夏侯玄的個人安危亦是十分關切,一大早就特地跑來向曹爽報訊。他聽得曹爽此問,就十分焦急地答道:“這事兒不是別人故意造謠誣衊的,夏侯大人從昨天起就已經被羽林軍扣在後宮偏室裡了。具體的事情經過,屬下尹某也不太清楚。但郭貴妃身邊的侍婢曲蘿也出面指證,她當時進觀景室後堂之際看到石才人和夏侯大人正摟抱在一起。現在,陛下已經讓人將這個訊息嚴密封鎖,不準外洩,並請武衛將軍您進宮一談……”

曹爽一聽,不禁憤憤地跺了跺腳,恰在這朝廷青黃之交的緊要關頭,這個夏侯玄卻鬧出了這樣一樁違禮越矩、傷風敗俗的事體,這可如何是好?而且,他先前也曾聽聞這石英是當今陛下最為寵愛的內廷女官之一,夏侯玄若是真的調戲了她,麻煩可就大了!他也不及多想,急忙一揮手,吩咐道:“大目,你且先回去偵候此事的進展情形,本將軍更衣整裝之後馬上就來……”

“那,尹某便進宮去了……武衛將軍您須得趕緊入宮到陛下面前為夏侯大人求情啊!”尹大目也不多話,拔腿便匆匆而去。

曹爽目送著他跑出裡屋,正欲吩咐下人去拿朝服來穿上,這時從屋門外面倏地閃進了他的三弟曹訓,一把抓住他的袍角,低聲道:“大哥且慢!”

曹爽一愕,側頭看向了曹訓:“你做什麼?”

曹訓轉眼瞧見四下無人,才朝曹爽貼耳問道:“大哥當真是要前去陛下那裡為夏侯太初求情麼?”

“太初為人清高明潔,怎會幹出那樣的事體?他必是遭人陷害的。為兄當然不能袖手旁觀了!”曹爽點了點頭。

“大哥——小弟也是剛從禁軍步兵營裡得知這個事兒後急忙趕回來的!這一次夏侯玄恐怕真的是栽到家了!郭貴妃的侍婢都站出來指證他行為不軌了。大哥,你且聽小弟一言,恰在此時,你萬萬不可前去宮中出頭解救夏侯玄!”曹訓兩眼急速地轉動著賊亮的光芒,一直緊緊抓著曹爽的衣角不放,“就讓陛下自行裁斷處置去吧——你就對外宣稱自己腿疾猝發,一時不能出府。”

“這……這怎麼行?”曹爽狠狠地瞪了曹訓一眼,“數日之前,桓伯父離京出巡賑災事宜之際,就曾經苦口婆心地勸告為兄與太初遇事排難之時定要異體同心,通力合作,萬萬不可心存歧念。他這番諄諄教誨言猶在耳,為兄如今事到臨頭焉可不顧太初的安危?”

曹訓“哎呀”一聲連連搖頭擺手,直道:“大哥你放心!這事兒也沒你想得那麼嚴重!說破了天,它也就是調戲一個才人的事兒!當今陛下聰明睿智,值此用人之際斷斷不會重懲夏侯玄的。只不過,夏侯玄這個執掌宮門守衛之職的衛尉肯定是當不成了!”

“撤了他的衛尉一職還不嚴重?如今我曹氏宿舊貴戚之中,能夠與為兄聯得上手共同對付司馬氏一黨的,就只有這個夏侯太初了。為兄此刻若不救他,日後必噬臍莫及啊!”

“唉!大哥你總是喜歡把胳膊肘往外拐!他夏侯玄固然幫得著你,小弟和彥弟他們就幫不著你?對付司馬黨,你何苦非要拉一個外人來聯手不可?咱們自家兄弟這麼多,恐怕要比夏侯玄他們來得可靠一些吧!”

“三弟,你……你……你怎會這般想?”曹爽聽了曹訓這話,就似觸了電一般悚然一驚,詫異非常地盯向了曹訓。

曹訓毫不迴避他的直視,捧著他的雙手,顯得極為誠懇地說道:“小弟是真心在為我曹家的未來著想啊!如今陛下的身體是什麼狀況,朝廷上下文武百官幾乎都是心中有數了。那麼,他對自己身後的顧命輔政大臣人選名單必定也在深深的醞釀之中。不消說,你和夏侯玄原本必是這下一任顧命輔政大臣名單中的兩個重要人選。

“但是,眼下夏侯玄突然鬧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無論此事是真是假,他的名望都必將大大受損。因為司馬氏一黨一定會抓住這件事兒大做文章,令他難以翻身。所以,他此刻若想接任顧命輔政大臣之位,已是希望渺茫!這樣一來,在魏室宿舊親貴之中,就只剩大哥你有這一份資望榮升輔政之座了。正所謂‘百花齊謝唯我放,一枝獨秀佔盡春’,豈非天助大哥也?你又何必再去為夏侯玄多生他事?”

“這……”曹爽身子一僵,緩緩地坐回了榻床之上,用手掌不斷地摸著油亮亮的腦門,“這件事兒,且讓為兄好好靜下來想一想。”

“啟奏陛下,曹爽將軍之弟曹訓來報,曹將軍正欲應詔進宮之際,突然在府門前跌了一跤,摔傷了腿脛,故而一時不能入宮議事,懇請恕罪。”

內侍躬身俯腰尖聲尖氣地稟奏著。躺在龍床上的曹叡聽了,悶悶地咳嗽了幾聲,揮了揮手,讓他退了出去。

郭瑤端著一隻銀碗,盈盈然趨近前來,婉聲而道:“臣妾恭請陛下用羹。”

曹叡神色有些黯然,將手輕輕往外一擺,止住了她,慢慢說道:“朕不相信夏侯太初會那麼輕浮,竟在朕的後宮之中調戲石才人!”

一聽這話,郭瑤臉上的表情不禁一滯。

“愛妃,你就那麼褊狹,居然容不下他?”曹叡雙目陡然一豎,冷冷地看向她來,“還要指使曲蘿出來作證,這也太露骨了吧!”

“不……不……”郭瑤急忙放下銀碗,急切地分辯道,“臣妾絕對沒有指使曲蘿去做此事。臣妾私下也認真訊問過曲蘿了,她講她當時就是聽到石才人的呼救之聲才趕過去一瞧,正看到夏侯衛尉與石才人在地板上扭成了一團……”

“罷了!罷了!你也不要再分辯了!”曹叡很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也不理她,自顧自喃喃說道:“看來你和夏侯太初之間的確是彼此成見太深,始終難以化解。唉!你們為什麼不能同心協力捍衛我大魏呢?愛妃,朕真的很痛心啊!”

說到此處,他用拳頭輕輕擂了一擂自己的胸口,又道:“不過,這樣也好。這種矛盾暴露得越早,朕就越不會陷入幻想,越好及時處置此事。你將來畢竟是要做皇太后的,要代替朕來照顧和愛護芳兒,朕怎麼捨得動你?為了維護你的一切,朕也就只有犧牲夏侯太初了!”

他吃力地抬起下頜朝面前御案上方努了努嘴:“喏,那就是朕親筆擬寫的一道詔書,著即日起免去夏侯玄的衛尉之位,讓他外出擔任大鴻臚之職。你和你們郭家日後就不須再為難他了吧!”

郭瑤頓時一陣鼻酸,頰邊兩行珠淚滾滾落下:“陛下對臣妾的百般呵護之情,臣妾永生難忘!”

曹叡歪著頭深深地看著她:“愛妃,你是太祖武皇帝時的智囊重臣郭嘉郭貞侯的同族後裔,須當亦有郭貞侯的才識器量方可啊!朕若是萬一不在了,你還得替朕好好守護這曹家社稷啊!”

郭瑤以額觸地,伏身含淚而答:“臣妾自當以死守護社稷。”

曹叡靜靜地看著她,一直待到她平靜下來,才又微微氣喘地說道:“司馬懿目前從前方發回了兩奏表,一份是請旨給北伐士卒們頒發棉袍禦寒過冬;一份是請旨遣散北伐軍中年紀在六十歲以上的老兵返鄉安度天年。孫資、劉放稱讚這是他‘人臣毫無私施,美譽盡歸於上’的曠世義舉……朕、朕也深有同感。所以,朕毫不猶豫,對這兩份奏表都親筆批准了!”

他講到這裡,抬起頭來望向殿外高高的藻井穹頂:“司馬公不愧是司馬公啊!他簡直是聖賢再世,舉無過事。朕就是有心想要找他一個破綻,也始終是無疵可尋啊……”

說著,他彷彿又回想起了什麼往事,眼眶一熱,淚水急湧而出:“愛妃,你……你不知道,當初朕初登大位之際,孫權、陸遜、諸葛瑾等吳賊舉兵來襲荊襄,南疆告急,烽火連天,是他司馬懿奮然而出,一力蕩平之;當年郭廢太后一黨在宮中興風作浪,死命動搖朕的寶座,亦是他司馬懿一家人共同為朕平定之;後來,諸葛亮提益州之眾大舉進犯,關中岌岌可危,又是他司馬懿投袂而起,為朕御敵於國門之外……這一樁樁豐功偉績歷歷在目,朕、朕恐怕當著天下臣民的面也絲毫不敢有所抹殺啊!這一次他又挾底定遼東之碩勳而回,朕、朕哪裡還擋得住他的鋒芒?唉!可惜夏侯太初這時又給自己捅了這麼大一個婁子!”

紫金盆中的一簇炭火騰騰地燃燒著,融融的暖意淌到了魏宮嘉福殿後堂的每一處角落。

然而,堂中四角的燭光卻是幽幽地亮著,彷彿是誰欲醒非醒之時半睜半閉的雙眼,那被黑暗籠罩了大半的堂室也呼應著漸漸撐開了懷抱,露出了那忽明忽暗的臟腑,心臟的中央斜斜地倚坐著一個人——他正是已經病入膏肓的曹叡。

曹叡半撐著上身,右手慢慢撫摸著自己左掌掌心之中的那塊青龍琥珀,眼神顯得十分專注。當年的天降祥瑞,這幾年下來已被他把玩得晶光透亮。握在手心裡,那一條小小的青龍便似活了一般,隨時就要從指縫間溜出騰空而去!他一邊撫摸著這青龍琥珀,一邊皺著眉頭深深地思忖著。

中書監劉放、中書令孫資二人恭恭敬敬地捧著紙筆跪坐在他榻前,靜靜地等待著他發話。

“孫愛卿、劉愛卿,朕現在便開始口述遺詔了,你們就一字不差地記下來吧!”曹叡終於便似下定了一個很大的決心一般,緩緩開口言道,“先召燕王曹宇、楚王曹彪入宮。”

坐在他對面的孫資面色沉肅異常,彷彿早有準備,硬硬地頂了回來:“啟奏陛下,老臣忘了提醒您了,先帝留有遺詔,面向天下公開宣佈藩王不可入京輔政,老臣必當以死守之。”

曹叡握著青龍琥珀的手頓時一緊,捏得那琥珀隱隱作響:“時變事異,萬變流通,無所不可。朕今日為何不可詔命宗室親王輔政?”

劉放咬了咬牙,也將身形一挺,凜然諫道:“陛下,孫令君所言極是。當今嗣君幼弱,謹防管叔、蔡叔之流乘勢竊居天位!若是如此,陛下您身後如何得以入座太廟享祭血食啊?”

這一段話恰似一支利箭射入了曹叡的內心最深處。他猶若吃痛了一般深深一嘆,將那塊青龍琥珀握得緊緊的,彷彿要從它裡面擠出水來:“罷了!罷了!那麼你倆且代朕擬一道詔書給司馬太尉,‘間側息望到,到便直排閣入,親視朕面,朕有大事相托!’”

說完,他也不管孫資、劉放的反應如何,左手一揚,便將那塊青龍琥珀丟進了那炭火盆中!

一縷白煙嫋嫋升起,那透明如冰的青龍琥珀通體上下慢慢燃起了一股淡藍色的輕焰,那條“小龍”在淡淡藍焰中盤旋飛騰而起,隨即淡淡的樹脂燃燒的幽香瀰漫了整個嘉福殿……

孫資、劉放二人捧著墨跡已幹的黃絹詔書喜盈盈地走出殿來,正見司馬師、司馬昭兄弟在殿簷下等候,就急忙趕過去對他倆急聲便道:“司馬太尉大事已定,只是須得請他趕緊回來親受託孤之任。”

“父親大人已從襄平城火速趕來了。”司馬昭應聲而答,“小侄立刻安排得力人士一道護送欽差大臣前去傳詔。不知這欽差大臣是……?”

孫資答道:“就讓我們中書省通事郎鍾會去吧!”

司馬昭接過那道黃絹聖旨,立刻答道:“好!小侄現在就去落實。”

司馬師卻問孫資、劉放道:“倘若禁軍之中有人異動,該當如何?”

“陛下還在世,天威還凜然,誰人敢有異動?”劉放似是覺得司馬師太過謹慎小心了,有些不解地說道,“子元你擔心什麼?曹爽他不敢亂來的……”

“子元所慮也不無道理。”孫資卻將話頭接了過去,深思著講道,“本來,中護軍蔣濟、虎賁中郎將郭芝已經奉了聖旨以備非常,但我們在此關鍵時刻卻也不宜掉以輕心。子元你素有戎事經驗,多歷疆場,可以前去協助蔣大人、郭將軍以防萬一之變!”

司馬懿乘坐著由八百裡快騎拉動的追風車一天一夜就從半路上的汲縣趕回了京城皇宮,其時已至二更,漫天大雪如鵝毛一般飛灑不息。夜空之中,雪光瑩瑩閃閃,恰似千千萬萬隕落人間的星辰殘骸!

他在嘉福殿門外走廊上輕輕跺了跺足,雙手用力地相互揉搓著,呵出的白氣很快就結成了冰晶子,簌簌地落在厚厚的積雪之上。

“太尉請進。”欽差大臣鍾會跑在前面為他打起了珠簾。司馬懿口頭上謝著,同時瞧了一眼這個年紀比自己的昭兒小著七八歲的名門貴公子,為他陪護著自己回京一路上的那份機靈乖巧暗暗吃驚。

他身形一定,斂住了呼吸,用雙袖撣淨了自己身上的雪塵,努力平復著那顆已然怦怦亂跳的心,扣著那心跳的節奏一步一步走了進去。

“到了!到了!到了!太尉大人終於趕到了!”孫資、劉放的聲音在堂室裡像一層輕濤般掠過,但馬上又恢復了一片安靜。

在晦暗的燈光中,衰弱之極的曹叡沉沉地咳嗽著,像一具石像一般從光影的最深處浮了出來。

一瞬間,饒是司馬懿心堅如鋼,他的腦際裡也不禁冒出了十多年前文帝曹丕在崇華殿臨終託孤的那一幕情景,眼眶一酸,淚水情不自禁地湧了出來:“陛下……陛下……老臣來遲了!”

“司馬太尉……”曹叡顫顫抖抖的聲音像那朵在夜風中明滅不定的燈焰一般微弱之極,“世人都說與死亡賽跑是最難勝出的,朕強忍著這最後一口元氣終於撐到了司馬太尉您趕回宮來,朕已再無遺憾矣!”

“陛下快別這麼說……”司馬懿“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帶著悲慼之極的神態哭了出來。他這一番表情,誰也不能說他是在惺惺作態。

“司馬太尉,朕的太子就拜託您好好輔佐了!”曹叡將手輕輕抬起,“芳兒,快來給司馬太尉跪下!”

剛滿八歲的曹芳在郭皇後的牽扶下,滿面淚痕地膝行過來,嗚嗚咽咽著,真的便要向司馬懿一頭叩下!

“使不得!使不得!老臣焉敢當此大禮?”司馬懿急忙爬將過去,伸手止住了曹芳,“太子殿下這麼做,實在是折殺老臣了!”

曹叡在榻床上望著曹芳與司馬懿對面跪坐而泣的場景,彷彿想到了黃初七年四月在崇華殿那一夜時的情形,不覺淚雨漣漣,聲音低得幾乎讓人聽不到:“您……您若真是朕的父親該有多好啊!”

這邊,司馬懿在光滑堅硬的地磚上把頭磕得“砰砰”有聲:“陛下不見當日先皇之託孤於老臣耶?老臣在此立誓,老臣畢生定是大魏一代純臣,必當為我大魏的社稷永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