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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 你走吧

落荒而逃。

萬朝雲一口氣從山腳跑到半山腰,看到院門的那一刻,再也沒有力氣,一屁股坐在石階上,雙手不停的扇風解熱,並氣喘吁吁的道:“我的天啊,嚇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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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是真悠悠然從天而降落在她面前,挑了塊乾淨的石階也坐下,“所以,那個投舉報信的人是誰?”

萬朝雲聞言瞬間起身,跳得遠遠的,“我怎麼知道?”

“別緊張別緊張,我又不好奇,不過你方才跑的時候沈方說了,他還會繼續查的,喏。”宋是真把一疊資料往萬朝雲眼前遞,“這是他被罷官後查到王養私兵以及在公主府埋炸藥的證據,你看著辦。”

萬朝雲後怕的接過,無比警惕的看了幾眼,然後隨意的放在一邊,並不當一回事,“他給我幹嘛?直接給刑部不行?”

“他沒說,不過我覺得他對當今朝廷很失望,之所以繼續查案是因為好奇心,而不是為了朝廷。”宋是真兩手一攤,無奈道。

萬朝雲:“……”

“雲妹妹,你就沒什麼安排嗎?”她意有所指,說話時看著哪疊資料。

“安排什麼?皇帝自己不在乎自己的江山,把先生趕出京城,我才不管他呢,對了,山莊的情報生意在周邊國家開展得如何?”她比較關心的是銀子。

說起此事,宋是真便一嘆,“海上行船時長久,而且不夠安全,越海國那邊資訊傳得很慢,不過毛線和蛋糕在越海國賣得不錯,已經風靡越海國,至於離國,還不錯,只是……”她沉默了。

“只是什麼?”萬朝雲問。

“只是離國的權貴最近頻繁向我們買大興核心權貴的情報,而我們還沒辦法給大興提供離國核心權貴的情報。”她一改方才的悠然,滿臉心事,“唯一值得開心的是,蛋糕和毛線在離國也傳播得很廣,山莊可以依託這些優勢收集情報。”

“情報賣了?”

“雖然我們不賣軍國情報,但做不到公平,自然沒賣,不過差不多了,再過兩年,差不多就可以賣離國那邊的情報了,最近都用其他小國以及大興內部的內銷填補那邊的財政空虛,其實我覺得大興就是個很大的市場,何必還要插手離國?”

“商行的買賣要做到他國,情報買賣一起過去,順道,且能方便我們自己,不說了,我有些冷。”她撿起地上的情報,往同樣氣喘吁吁的薔薇懷裡一扔,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的院子依舊叫長喜院,與京城萬府的院子名字一樣,饒是陌生的地方,當看到長喜院三個字時,便有股親切感。

院子很幽靜,種了許多她喜歡的桃樹,只是這裡的桃樹與京城的似乎有些不一樣,花期極長,此時正開得繁茂,粉盈盈的桃花,有的還在枝頭,有些已落在青石地板上。

走進院子,先被滿園桃色迷了眼,然後才看到桃樹下一席灰白長衣正在烹茶的陳謙,他聽到聲音回頭看了眼,恰好一瓣桃花落於少女眉心,她渾然不覺,只衝他笑了笑。

甜而軟的笑容,彷彿有魔力般,刻入心魂。

山風撩起她臉頰旁的細發,少女伸手,把不聽話的細發藏在耳後,不過是簡單的動作,卻道盡了般般入畫四個字。

“先生,你等一下。”萬朝雲小跑回屋,立刻吩咐薔薇和柳眉伺候她沐浴更衣,“天色尚早,待會我帶先生去好好看一看我們天慕山,挑件利索些的。”

“姑娘,要不那件白底蘇錦束腰暗紋長裙?再配上次夫人給您挑的白玉簪子。”薔薇立刻便有了主意。

“行,走山路,不要梳太重的髮髻,差不多得了。”按她的思想,剪個短髮更舒爽,可以每天洗,也不重。

不過在大興,莫說是剪短頭髮了,就是掉頭發都要默唸兩句罪過。

兩人明曉,天慕山實在太大,確實不適合穿得太繁瑣。

沐浴更衣後,萬朝雲看了眼銅鏡中的自己,嫌棄道:“我記得小時候眉宇間還有股英氣,怎越長越沒有?我長殘了!”

薔薇扶額,內心哀嚎,“姑娘,您長得已經很好看了,集老爺和夫人身上的所有優點。”

這一點柳眉很贊同,忙點點頭附和道:“對啊,姑娘,奴婢有時候看著您都能看呆,跟糕點鋪的蛋糕似的,甜!”

“滾。”萬朝雲無語,起身便出了房門。

柳眉:“……”

她說錯什麼了?

“蛋糕本來就甜啊!”

薔薇同情的拍拍她肩膀,壓低了聲音道:“蛋糕還油膩呢。”

柳眉:“……”沒有啊,哪裡油膩?

萬朝雲來到院中,陳謙已煮好茶湯,正轉碗搖香,見她出來,示意她坐對面,然後遞了碗茶過去,茶色黃蕊,香氣淡淡。

“沈方可有為難你?”陳謙問,視線始終在茶上,刻意不去看,越發甜美的少女。

抿了口茶,想起封魔般的沈方,萬朝雲尷尬一笑,“沒有。”

“你們商行生意遍佈各地,區區一個沈家,對你們而言不足掛齒,是我多慮了。”陳謙說罷便不知該說些什麼了,突然之間的感覺,不知該對萬朝雲說什麼,找不到可以繼續談下去的話題。

心中輕輕一嘆,看來是時候離開了,若再待下去,可能會瘋吧。

萬朝雲很理解他此時的心情,一個常年以國事為重的人,突然失去了重心,擱在誰身上都會自閉。

“先生,我帶你去看看天慕山的風景。”萬朝雲起身,走到陳謙身邊,要扶他。

哪想陳謙卻避開了,彷彿微不可查,亦或是隨手的一個舉動,卻讓萬朝雲笑著的臉瞬間有些僵。

小小的動作,卻有大大的傷害,疏離之感瞬間瀰漫。

“不了,多謝萬姑娘這幾日的照顧,我……”他頓了頓,後面的話在少女臉色漸漸冷卻而說不下去,似乎只要往下說,就是傷害她一樣,可不得不說,“我該啟程了,以前說做你老師的話,可能也要失言了,不過我一會會寫封信,給你找位學問不輸於我的先生,他會好好教導你。”

遙遠,萬朝雲想起這兩個字,陳謙就站在自己面前,可以說是近在咫尺,可實際上卻離她很遙遠,夠不著,摸不到。

原本雀躍的心,也漸漸變得麻木,原來,他不只是自閉,他是要走!

在這一刻,心中某樣東西慢慢清晰,讓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當初重生歸來,她便打算找個比自己年長的夫君,然後生兩個孩子,以全了前世的遺憾。

當一個傳說的人物走到自己面前,他不再是史書裡冰冷的字,不再是別人口中歌頌的詞,不再是廟宇裡的畫像,也不再是祠堂裡供人跪拜敬仰的雕像。

他是活生生的人,會出言維護她,會與她談論吃食,會給她摘桃子,有血有肉有溫度。

所以,別人再優秀,也與她無關,她只想對這個從傳說走到自己面前的人好。

可是,他並不需要。

“好,但今日天色已晚,先生還是歇一晚再走,明日清晨,我派人送先生下山。”她很快收拾失落的心情,笑著道。

別人不需要,她自然也不強求。

良久,陳謙沒有看她的眼睛,怕看一眼,便再也移不開視線,只是沉默了良久才點頭。

山風呼嘯,吹得桃花紛飛,一瓣一瓣,一朵一朵,落在還未飲完的茶湯裡,落在足邊,落在髮髻上,落在兩人衣間。

陳謙的手動了一下,想為她撿去頭上的花瓣,卻最終沒有真的抬手。

相對無言,卻又似有千言萬語。

“此山佔地極廣,外面亂了,必有流民進山,你讓你的人小心些,若……若有衝突,別傷到自己。”他說完這番話,轉身便朝院外走去。

他漸漸遠去,欣長優雅的背影,穿越在漫天桃色裡,開始變得模糊,就像要溶於天地之間般。

若說是謫仙,那麼此刻他便是要乘風而去,再也不會回到這個沒有眷戀的人間。

“先生,可以說為什麼要走嗎?”這句話終究忍不住問出口。

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萬朝雲知道,他這一走,將再無可能相遇。

他遠去的背影頓了頓,沒有回頭,只淡淡道:“你看這桃花,開得多好,你就是盛開的桃花,需得那十里春風才相配。”

“我不是桃花!”萬朝雲心頭升起股怒氣,幾個大步衝到他面前,盯著他的眼睛,而他卻再次避開。

“在你心裡,我只是支可觀賞的桃花?”

“不是。”他感覺到自己失言,忙否認。

“既然不是,那我跟你一起走。”

她彷彿賭氣般,卻說出句讓他心驚膽戰的話,“萬姑娘,你不要為了我損你自己的清譽,你還年輕,如此任性,將來會後悔的。”

“如果因為你,我以後都沒人要了,下場悽苦,你會不會後悔?”

“萬姑娘。”他無奈,視線落在她倔強的臉上,卻見她眼眶蓄了淚光,頓時不忍再繼續說下去,可有些話,不得不說,又是沉默良久,移開視線,不再看她的臉才接著道:“你這又是何苦?除了這件事,你要求的,我都可以答應,你還小,往後餘生還很長,為我有損清譽,不值得。”

“我有成群的屬下,有大把的銀子,我要求的,他們都可以給我做得很好,我為什麼要要求你?你只說,會不會後悔?”

陳謙第一次見這樣的萬朝雲,刨開故作的驕傲,其實很脆弱,也很寂寥。

“萬姑娘,我……”

“我叫萬朝雲,萬家燈火的萬,大興朝的朝,雲卷雲舒的雲,你可以叫我萬朝雲,可以叫我朝雲,就是不要叫我萬姑娘。”

當桃花長了刺,便朵朵扎人,陳謙愣愣的看著她,少女倔強的樣子,令他原本死寂的心,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息。

後來,想起這句話,都還忍不住發自肺腑微微一笑。

只是,此刻,他不知該如何接話。

少女皓齒明眸,面若桃花,般般入畫,他不是寺廟裡清秀的僧人,也會心動,尤其是少女猶如一隻花海里翩翩而來的碟,圍繞在他身邊,淺笑軟語,無需更多,便只是那尋常的一舉一動,足已撩動他心絃。

問他會不會後悔?

自然是後悔的,若當初對她沒有過多關注,便不會有往後的糾葛,她的人生沒有他的出現,必將更加朗朗清明,未來更加可期。

而他,怕是時日無多,如何抵得過她年輕的生命,和漫長的餘生。

“我……不會同情愚蠢之人。”他用盡全力,才把這幾個字,一字一句的說出來,每一個字,都彷彿重若萬斤。

在他心裡,她分明是那樣的聰明,那樣的可遇不可求,那樣的與眾不同,那樣的甜美可愛。

“你走吧,是我愚蠢,不該說這些話困擾你,對不起。”萬朝雲轉身,大步離去,直奔山頂涼亭,那裡風大,就算被風沙迷了眼,也不會有人笑話。

他低著頭,沒有看她離去的背影,只聽著漸遠的腳步,頭痛便瞬間來襲,然而心痛更甚百倍,隨著腳步聲消失,他感覺到到本便滄桑的心迅速枯萎,失去支撐的力量,整個人跌坐在滿園桃色裡,一句含糊不清的“對不起”彷彿是說給風聽。

薔薇和柳眉嚇傻了,來不及跟萬朝雲去山頂,卻同時被突然倒下的陳謙嚇了一跳,二人對視一眼,薔薇去找素懷,柳眉去追萬朝雲。

素懷很快到來,把了脈,面色白了白,隨即面露怒色,“誰又刺激大人了?不是說不能受刺激嗎?!如此不長記性,我救得了一次,可救不了兩次三次,不把大夫的話當人話,看什麼病?直接等死不就好了?”

她正在配止疼藥,遇到了些難題,心情正不好,陳謙剛好的身體,又受刺激倒下了,瞬間便點燃了怒火。

薔薇敢說是她家姑娘嗎?

不敢!

便賠笑道:“大夫,很嚴重嗎?”

“不嚴重能倒下?你以為是普通的頭疼?普通頭疼我能治不好?”素懷脾氣上來,連萬朝雲都罵。

薔薇更不敢說是誰刺激陳謙了,只繼續賠笑問:“那……這次能治好嗎?”

“哼,也就是遇到了我,若遇到普通大夫,就等著辦後事吧。”對自己的醫術,素懷還是很自信的。

薔薇暗暗鬆口氣,“有勞大夫了。”

“東家呢?她不是學了按摩嗎?請她給大人按按,會好些。”

薔薇尷尬……

“還愣著做什麼?去啊。”素懷搖搖頭,起初看這丫頭頗為機靈,今日怎跟傻子般?

“大夫,我家姑娘有事,您不會?”

“我哪有空?山下來了流民,跟山莊的人起了衝突,我需要趕過去醫治,大人的命是命,別人的命也是命。”素懷說罷已扎了針,又喂了藥,陳謙陷入沉睡。

薔薇:“……”

她不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