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落決心十足。
回到病房裡以後什麼都沒說, 只看著已經疲憊地自己陷入睡眠的冷峻男人一會兒，然後縮到他旁邊的床上, 兩人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 一同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季凌睜開眼時，瞧見季大少爺瘦削的身影已經端坐在不遠處的書桌旁邊, 翹著腿，一手支著下巴, 一手滑動著滑鼠, 看著電腦屏幕。
他姣好的鼻樑上夾著的防藍光眼鏡, 反射著不斷閃動的大量文字。
密密麻麻, 信息量極大。
但他看的特別快, 神情也特別專注，漂亮的眼睛裡裝著滿滿的堅定和認真。
季凌看著他一會兒, 彎彎唇角。
視線裡的少年沒穿襪子，白皙的腳趾尖勾著月牙般的弧度。
隨著他微小的身體動作, 偶爾晃一晃，在空氣中調皮地勾勒痕跡。
男人知道, 季落這副樣子, 是沉浸在他的專注的世界裡了。
就像他小時候在英國時那樣。
書桌上放著堆積成山的厚重書籍，手裡握著一直鋼筆，指尖圓潤，在厚重的紙張上書寫著優雅又規整的花體字。
那時，季凌就側身靠著門框看季落。
在靜謐的書房裡, 只有耳邊傳來‘唰唰’的書寫聲。
……在拔尖怒張的關係裡，兩人唯一的安靜相處，只有這一種機會。
他特別珍惜的情景再次上演。
躺在病床上的人稍稍側身，專注地看著季落，像在欣賞他最珍愛的藝術品，
……
經歷了諸多苦難，才擁有的平靜，最為難得。
季凌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季落。
一不留神，就過去了很長時間。
直到季落閱讀完一本特別厚重的書，加上與這本書相關的十幾篇輔助材料以後才恍然抬頭。
一不留神用力過猛，眼前有點黑。
他晃晃頭，隨後看向病床——撞進了一雙深邃的，定定望著他的眸子裡。
冷峻的男人嘴角勾著笑。
“落落。”
季落眨眨眼。
“哥哥醒啦！怎麼不叫我？這都幾點了……哇，7點半？我看書看了兩個半小時！？”
他‘騰’得一下從書桌旁起身，點開病房的控制pad，開啟遮光窗簾，又檢視訪客探護記錄，“我和爸爸說過，要他早上7點派人來送吃的給我們，你今天可以進食流食了啊，怎麼這都七點半了還沒來……”
“落落。”季凌有點無奈，“他們已經來過了。”
說完，往客廳的方向揚揚下巴。
季落一轉頭，還真瞧見那邊餐桌擺著琳琅滿目的早餐。
一份病號的，一份自己的 。
“……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說著話，季落皺著眉頭走過去，貼心地扶男人起床。
“你不是在學習麼？”季凌低笑一聲，摟著季落，垂眼，深深地聞著小朋友身體散發出的沁人海洋味道，“我讓他們放下東西，然後就讓他們出去了。”
季落怔了怔，“怎麼可能，我都沒印象。”
“可能我們的說話聲音不夠大？”季凌想了想，說。
季落：“……那你怎麼不叫我。你都醒了。”
季凌笑笑，張嘴，含住小考拉送到嘴邊的一勺果汁，咽下去。
“你剛才坐在那裡，讓我想到我們以前的事情。所以……我就，一直在偷看你。”
大寶貝太好看。
怎麼捨得打斷。
“咳。”季落臉頰飛紅。
一向只會粗暴搞黃色的大變態，突然開始玩純純的偷看……季落被他瞧的心癢癢，有些不自在，別開目光，小聲轉移話題，“你幾點醒來的？”
“五點半。”
“……”季落捂住眼睛。
這人一向五點半左右起床，生物鐘強到連做完手術的虛弱都無法阻擋。
雖然，但是……
“你能盯著我看兩小時！！！”季落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你叫我一聲啊，我就來陪你了呀。不管別人怎麼樣……反正，你叫我，不管我有多專注，但我肯定能聽得到的呀。”
季凌點點頭，依舊看著季落。
他慢慢地說：“我就是，想多看你一會兒。”
“……嗯？”季落愣了下。
半響，季凌的眸光瞥了眼書桌上的一堆書，然後又馬上轉回季落身邊。
“吃飯吧。”男人低聲說。
季落夾著筷子的手指不自覺地縮緊。
……雖然哥哥沒說什麼，但是季落沒緣由地覺著心裡難受。
他該不會，是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吧？
他是不是覺得……我突然開始看醫學書籍，是有很多不好的事情發生？
所以他才說什麼……想多看我一會兒？
犬齒咬住下嘴唇，季落心尖顫顫。
你是怕……以後就看不到我了麼？
漂亮的小少爺抬手，揉揉酸脹的眼角，想到未來還要面對的各種難題，還有許多未知的陷阱，以及這些不知道是否會遇到的苦難，覺得好心疼季凌。
季落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輕聲說，“你想看我多久都可以啊。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而季凌只說：“嗯，好。”
一瞬沉默，精緻的美食好像也變得難以下嚥。
季落：“……你別亂想。”
季凌一怔，“亂想？”
“……”季落放下筷子，小心地往書桌那邊掃一眼，斟酌道，“那些書……會影響到你嗎？你……別有壓力。我就是在複習一些知識，為了以後……做準備。哥哥，你別亂想啊，積極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季凌若有所思地瞧了他一會兒，恍然道：“噢，你是覺得，我在想什麼不好的事情？”
季落：“啊……”
“沒有。”男人撐著下巴，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起一課嬌豔欲滴的小草莓，遞到小考拉嘴邊，“我純粹是在看你。”
“是嗎？”季落咬住草莓和他的手指，含糊地說。
“寶貝。”英俊的年輕男人嗓音低沉，“我相信你。”
“……哥哥。”
“就算是遇到任何不好的情況，你也能頂住，並且解決問題，不是麼？”
季落‘嗚嗚’兩聲，抓住季凌的手腕蹭蹭，“我以為你看到我讀那些書，就開始亂想……你別亂想，安心養病好不好？”
季凌深邃的眸子裝得滿滿寵溺，輕輕捏捏小考拉軟軟的臉頰。
“有寶貝落落陪在身邊，我還擔心什麼呢。”
季落：qaq
季凌：“那告訴我，宮祺言昨晚叫你出去，都說了些什麼？”
“……”季落不是很想說。
但他思考片刻，還是決定將事實說給哥哥聽。
……
將一切緩緩道來以後，季凌的表情並未有過多改變。
反倒是季落很緊張，生怕他產生什麼應激反應。
直到高挑的男人低頭，輕啄小朋友的嘴唇，“落落別害怕。”
“……我沒害怕……”
“你一向能把所有的事情做得盡善盡美，以往那麼多困難，我們都一起挺過來了，還差這一點點阻礙嗎？況且，是你要我不要害怕的……怎麼現在，反倒是你開始擔心和恐懼呢？……落落，寶貝，哥哥相信你。”
就像所有的從前和往後。
曾經因荊棘之刺而流淌出的髓血，總有一天，將滋潤乾涸龜裂的蒼野枯田。
我們彼此信任，共同成長。
互相喜歡。
一直深愛。
無論將要面臨什麼結果，我們總會相信。
……生機，存在於最愛之人，閃爍著喜愛光芒的眼睛裡。
……
七天，季凌出院。
十四天，醫院的腫瘤科醫生對於季家少爺提出的‘天馬行空’治療手段並不認同，希望季凌儘快開始以鉑類化療藥為主的標準化療，被季凌拒絕。
二十一天，是術後開始化療的最佳時機，腫瘤科醫生再次出醫囑告知，並且告誡宮祺言，如果不想因為延誤治療，而導致病情惡化的話，就必須聽他的囑咐，即刻重新住院進行治療，再次被季凌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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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宮卓找到季俊德，以高階專家的身份，詳細溝通了關於‘新藥研發’以及‘臨床三期’的條條框框，並警告他，孩子還小，不能放任自流，當家長的還是要該出手時就出手，馬上把人帶回宮慈。
季俊德與季落溝通後，謝絕了宮卓。
……
季落這一個月，瘦了10斤。
他剛養得結實一點點的瘦削身板，一朝回到解放前。
夜以繼日，不是蹲在家裡的書房，就是跑到宮祺言提供的實驗室。
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還是季凌逼著他，聲稱他不睡覺自己就不睡覺，才讓季落妥協去休息的。
而met抑制劑的研究程序，也突飛猛進。
……可是哪有那麼快。
兩個月的時候，已經到了術後最佳治療期的末尾階段。
如果再不進行藥物干預，那麼以後癌細胞的發展，可能會呈指數型增長——
……
這天，就連宮祺言也頂不住各位長輩的壓力，親自來到湖心別墅找季落談話。
“季落，我們都知道術後60天的治療期不能耽誤——不管怎麼說，就算是鉑類藥物在你的認知裡不是最優選，但這也是幾十年的醫療經驗得到的結論。你提及的met抑制劑在實驗室裡表現還可以，我認同，但是能不能成功研發，再加上動物實驗……時間說不準還要多久。更何況，研發出來，你敢直接在季凌身上用嗎？季落……”
“噓，你好吵。”季落專注地看著螢幕，沒給宮祺言一個眼神。
宮祺言皺起眉頭。
而一旁沙發上，交疊著雙腿坐著，閱讀報紙的冷峻男人只淡淡吐出幾個字。
“為什麼不敢用？”
宮祺言莫名其妙地看一眼季凌：“新藥的安全性得不到保障，吃下去就是毒藥。毒藥，你懂麼？”
季凌：“嗯，他喂我吃毒藥，我也吃。”
宮祺言：“……”
這東西瘋了吧？宮祺言想。
“就算是你吃，你也得有的吃才行——”
“！！哇！！！對，沒錯，就是這個公式！”
一旁的低調奢華書桌旁，季少爺爆發出一聲大喊。
緊接著，飽含歡喜與希冀的桃花眼閃著光，季落飛快地把筆一丟，快跑幾步，直接撲進季凌懷裡！
“我搞定了我搞定了！哇嗚嗚嗚，搞定了啊啊！哥哥親一口，親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