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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身不由己

“嘭”的一聲,書案被人拍得一顫,案上筆墨紙硯換了位置,侍女們見狀嚇得個個低頭,大氣不敢出,拍完書案的蜀太上妃王氏收回右手,雖然手有些疼,但她的心思完全不在手上。

坐下後,不發一言,侍女見著王氏似乎氣消了些,趕緊上來將書案收拾好,隨後垂手侍立一旁,依舊不敢出聲。

如今已入冬,不過因為有了玻璃窗戶,所以能在不開窗以保持室內溫暖的情況保證透光,王氏看著灑在房間地面上的陽光,心中一片紛亂。

今日,她的兒媳安固王妃王氏、孫子安固王世子尉遲嘉德被人擄走了,下落不明,雖然已經全城大索,但恐怕再也找不到人,就像上次一樣。

上次,是賊人經由地道潛入皇宮,把天子和太后、邾王后都擄走,自那以後,就再沒這三人的訊息,如今又來一次,讓王氏只覺得心涼。

鄴城,並不是她想象中那麼滴水不漏,而滿朝文武之中,肯定有人暗中和逆賊勾結,為對方在鄴城行事提供方便。

再進一步想,保不齊這些人會醞釀更大的陰謀,可能會作為盤踞黎陽關逆賊的內應,伺機獻城,若真讓對方得逞,那可就全完了。

所以王氏為此憂心忡忡,方才一眾文武聚集蜀王府議事,就有人提出安固王妃及世子被人綁架一事不簡單,其後極有可能包含著更大的陰謀。

首先,綁架的幕後主使所圖甚大,其目的肯定不是索要贖金,那麼,對方綁架安固王妃、世子的目的,極有可能是讓領兵在外的安固王尉遲順心態起變化。

要麼,幕後主使是藉此逼迫安固王投降,所以,其人可能是邾王(西陽王)宇文溫。

聯絡到上次,天子、太后,邾王后被人從宮中擄走,那麼宇文溫很有可能策劃了此次綁架,將其岳母、小舅子綁架,以此為要挾,要挾岳父尉遲順乖乖就範。

尉遲順若投降宇文溫,很大機率能保住一家人性命,甚至還能做個富家翁,所以在當前局勢之下,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

另一種可能,那就是此次綁架的幕後主使,就是尉遲順本人,待得妻兒脫離朝廷監視,他就可以毫無顧忌的投靠女婿。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是不明身份之人策劃了這次綁架,意圖在朝廷和安固王之間製造不信任,突生變故,其人好藉機從中漁利。

無論是那種可能,都意味著朝廷對安固王失去了最後的制約,那麼對方接下來想要做些什麼事,朝廷很難阻止。

這一看法,是眾人達成的共識,考慮到之前安固王數次抗命,拒不率兵北撤至滎陽駐紮,不由得讓人對安固王的真實意圖感到不安。

關於安固王抗命不撤兵的問題,眾人倒是有不同看法,有人認為安固王和宇文明對峙將近一年,雙方營寨犬牙交錯,安固王短時間內要將大軍北撤的話,難度很高,所以對方抗命也是情有可原。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蜀太上妃王氏對此卻很惱火,她寫了幾封親筆信給繼子尉遲順,好言相勸讓對方以大局為重,然而對方的表現,讓王氏坐立不安。

繼子到底是身不由己、無法立刻撤軍,還是心中有怨言,所以動了投降的心思?

王氏說不準,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尉遲順是有退路的,可以投降女婿,保得一家平安。

而在今日之前,王氏還可以透過變相軟禁其妻兒,來阻止對方鋌而走險,如今最後的手段沒了,那麼她難道就只能無助的等待,等待尉遲順下一步的動作?

這樣的感覺很不好,就像自己的喉嚨被人扼住,也許對方只是開個玩笑,隨後就會鬆手;也許對方接下來一使勁,自己就被掐死了。

王氏絕不會坐視自己、兒子、孫子還有王家變成砧板上的肉,絕不會任由他人肆意宰割,所以她要立刻採取行動,但是方才和眾人議來議去,卻下不了最後的決心。

尉遲順在鄭州,其麾下大軍的動向,直接決定了鄴城安危,為防萬一,派人去奪尉遲順兵權是最好的辦法,但問題在於,尉遲順若是綁架事件的幕後主使,這樣的做法已經沒有意義了。

而對方若不是幕後主使,真正的幕後主使將情況預先透露給尉遲順,那麼朝廷派人來取而代之,必然逼反尉遲順,如此一來,就真的中了反間計。

正是因為如此,大家左右為難,議來議去議不出個所以然來,不得不說,此次綁架事件與其是個陰謀,不如說更像個陽謀。

直接破壞了朝廷和安固王之間的信任,讓鄭州大軍隨時處於失控狀態,朝廷無論做出什麼選擇,都將會面臨巨大風險。

只要稍微應對失當,本來就已經是勉強維持的局面,很容易瞬間垮塌,再也無法挽回。

對於王氏來說,坐以待斃當然不行,但倉促間作出決定也不行,若貿然派人去奪兵權,一個不留神搞不好會逼反本來毫無反意的尉遲順。

但又不能拖太久,一旦尉遲順真的有反意,讓對方知道妻兒安全擺脫控制,那麼陣前倒戈就是瞬息之間的事,所以..

所以蜀太上妃王氏覺得壓力很大,急得團團轉,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心急如焚的同時,又有些悔不當初。

她覺得若是之前自己能果斷些,在親兒子尉遲惇去世時,封鎖消息並派人奪了繼子尉遲順的兵權,如今又怎會身處兩難境地。

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想著想著,王氏只嘆還是自己親兒子才靠得住。

然而尉遲佑耆已經趕赴洛陽,如今不在身邊,王氏能依靠的,就只有尉遲惇留下的幾個心腹,還有幾個娘家人。

正愁眉不展之際,有侍女來報,說幾位王氏子弟在外求見,王氏聞言緊鎖的眉頭稍解,開口說道:“讓他們進來。”

。。。。。。

鄭州許昌,巡視防務歸來的尉遲順,再次研究起輿圖,這段時間以來,他睡得很少,成日裡琢磨如何提防極有可能搞偷襲的女婿宇文溫,與此同時,還要琢磨如何對付面前的宇文明。

宇文明是鐵了心求穩,從年頭一直和他耗到現在,眼見著就要耗夠一年,卻依舊打算耗下去。

尉遲順不是沒想過各種計策,想方設法引誘對方出擊,然而宇文明的大軍穩如泰山,排兵佈陣幾乎毫無破綻,絕不輕易出擊,以大小堡寨為依託,就是要和他耗。

面前的敵人就像一塊石頭,讓尉遲順一籌莫展,而身後可能存在的敵人就像一條毒蛇,讓尉遲順連覺都睡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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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黃河南岸滑臺、白馬津還有北岸黎陽津失守,鄴城受到直接威脅,尉遲順認為這是女婿宇文溫聲東擊西的策略,佯攻鄴城,實際是要偷襲許昌,所以日防夜防,一直防到現在。

然而設想中的敵軍奇兵沒有出現,尉遲順卻不敢掉以輕心,以至於夜裡睡不著,折騰了到現在,每日都是眼圈發暗,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

他已經不是當年年輕力壯的尉遲三郎,如今年紀大了,雖然尚未到老眼昏花、糊塗忘事的地步,但終歸比不上年輕時,熬起來頗為辛苦,但再辛苦他也得熬下去。

鄭州戰局事關重大,尉遲順不敢有絲毫鬆懈,就怕被女婿搞偷襲得手,落得滿盤皆輸的下場。

尉遲順知道女婿多疑,平日裡總懷疑有人要害自己,所以疑神疑鬼的同時,用兵喜歡搞偷襲,打仗時各種陰謀詭計層出不窮,所以...

你的奇兵到底何時出現?

揉了揉太陽穴,喝了一杯剛泡好的茶,尉遲順覺得精神好了些,繼續琢磨起自己佈置的防線。

大軍雲集鄭州,以長社為誘餌,許昌為後援,四周的大量堡寨為依仗,和當面的宇文明大軍對峙,而後路糧道,關鍵點是滎陽。

滎陽(虎牢)很重要,不僅關係著鄭州大軍的安危,也是洛陽的東面屏障。

如今已佔據陝州的宇文氏軍隊,嚴重威脅洛陽的西面,只是忌憚河東的尉遲勤大軍,不敢輕易東進。

若洛陽東面的滎陽有失,洛陽會腹背受敵,敵軍從東而來,以如今朝廷的兵力,已經無法和宇文氏來一場邙山之戰,洛陽無法久守。

所以滎陽是重中之重,尉遲順為此精心安排兵馬,要把滎陽守得如同鐵桶一般。

他把自己的諸多佈置一一回想,沒發覺有何問題,但一想到女婿的戰績,尉遲順又有些不放心,無他,宇文溫詭計多端,尉遲順就擔心自己是不是還有什麼破綻沒發現,到時候會被對方趁機得手。

破綻到底有沒有?會是哪裡有破綻?

尉遲順每日都要問自己這兩個問題,每日裡想來想去,不覺得自己還有破綻。

這種翁婿之間互相算計的日子還真是讓他無奈,也不知為此會折壽幾年,尉遲順有時會想,女婿成日裡東想西想,要麼算計人要麼提防被人算計,如此下去,會不會因為用腦過度而英年早逝。

到時候他的小外孫早早就沒了阿耶,自己兩個女兒守寡,這孤兒寡母的,日子豈不是會很淒涼?

想到這裡,尉遲順苦笑著搖搖頭,這種時候想這種事情沒有任何意義,你死我活的戰場,容不下兒女私情,勝利者才有憐憫的權力,而失敗者能否苟延殘喘,就只能看勝利者的只有家破人亡。

些許恍惚過後,尉遲順繼續琢磨該如何禦敵,就在這時,僕人入帳,為他帶來一封信。

拆開信件,尉遲順看了一會,悚然而立。

“信使呢?”

“回郎主,那人在營內一處等候。”

“帶他過來!”

。。。。。。

夜,宇文溫藉著燭光在案前研究輿圖,這並不是河南地區的輿圖,他現在的敵人雖然是尉遲氏,但潛在的敵人卻是淮南陳軍。

雖然淮南陳軍到現在為止都還算老實,但不代表己方能夠高枕無憂。

三國時,關羽大意失荊州的事情,宇文溫可不敢忘,他現在的局面,和關羽有些類似:全力向北進攻,把腹背露給盟友。

這種時候,盟友一旦翻臉,後果不堪設想。

就總體而言,宇文溫看不起陳軍的戰鬥力,但不代表他會真的不防備對方,陳國天子陳叔寶是窩囊廢不假,可萬一哪天對方心血來潮要玩一把大的,再來個“白衣渡淮”,他可沒多少兵力救火。

為了鞏固後方,為了守住淮水北岸,宇文溫做了精心佈置,首先是防線東端的淮泗要地彭城,此城是淮水防線的關鍵點,一旦出問題,整條防線就會出問題,所以他派行軍總管楊素守彭城。

楊素的能力毋庸置疑,軍政全才,有這位守彭城,北可防青州,南可防陳國。

再由行軍元帥長史衛玄駐守渦陽,這是淮水防線的中段,衛玄不以作戰見長,但組織防禦的能力還是不錯的,行事穩重,有大局意識,有這位在中路,宇文溫很放心。

淮水防線西端,是行軍總管宇文十五負責坐鎮,宇文十五初次挑大樑,表現不錯,宇文溫為此還把想法多多的王頍分派給對方做長史,就是要讓宇文十五能承擔重任。

迄今為止,宇文十五和王頍這對組合表現不錯,牢牢控制著淮西地區局勢,監視淮南陳軍的同時,讓新塢堡主們快速站穩腳跟。

宇文溫仔細琢磨了一番,他不認為淮水防線如今有什麼大的破綻,即便其中一段被不宣而戰的陳軍突破,整條防線也不至於瞬間崩潰,能有足夠的時間讓位於黃河南岸的宇文溫應對。

而只有後方穩固,宇文溫才能全心全力算計他的岳父尉遲順,儘快掃平河南,集中主力進攻鄴城。

收起淮北地區輿圖,宇文溫閉上眼,用手揉著太陽穴,這段時間以來他用腦過度,以至於思維過於活躍,導致自己常常失眠,雙眼眼圈發暗,熊貓眼已經漸漸成形了。

這樣下去可不行,會折壽的。

宇文溫如是想,卻沒辦法讓自己不多想,打仗這種事,一不留神就會輸得傾家蕩產,他輸不起,所以身不由己。

他苦心經營了十年,好不容易有了點家底,又有機會擴張勢力範圍,光有嶺表、江州還不行,得在河南、淮北地區拓展人脈並拉攏、培養親近的地方勢力,萬一搞砸,機會很難再有了。

作為一個小集團的首領,宇文溫按說應該有謀主,或者謀士團,為他制定戰略,時不時出謀劃策,代替他“用腦過度”。

然而宇文溫身邊並沒有通常意義上所說的謀主,他身邊的“自己人”當中,史萬歲擅長打仗,軍略出眾,但涉及政治好像不太靈光,不可能做謀士。

來護兒類似,其他將領更不用說,至於許紹、郝吳伯、鄭通,前兩位太年輕,還需要歷練、積攢經驗,鄭通年紀大些、思路活絡,卻同樣需要歷練、拓展視野。

其他人,是不錯的循吏、良吏,卻不能成為宇文溫的謀士。

毛遂自薦的王頍,是個很好的人選,宇文溫認同對方的能力,但當前階段,宇文溫的思路沒多少人能夠真正理解,所以王頍無法為他謀劃出合適的策略。

因為宇文溫的想法,不是“傳統”謀士能夠理解的,王頍還需要時間去適應。

唯一能和他“談古論今”的楊濟,同樣需要歷練,如今在嶺表當廣州總管,負責主持一方大局順便開拓地盤,所以現在宇文溫擺脫不了用腦過度的困境。

門外傳來腳步聲,隨後是敲門聲,那是值守的侍衛說某人有事稟報,宇文溫示意對方帶人進來,侍衛告退後,房內只剩宇文溫和不速之客。

宇文溫示意對方坐下,見其不敢坐,笑了笑,開口問:“事情辦妥了?”

“回郎主,辦妥了。”

“見到胙國公了麼?”

“見到了。”那人說完,補充一句:“郎主,胙國公氣色不錯,只是看上去有些睡眠不足的樣子。”

宇文溫聞言點點頭,又問:“胙國公如何說?”

那人答道:“胙國公什麼也沒說。”

“是麼?”宇文溫用右手食指敲著書案,沉吟起來,沒有說話,那人等了一會,小心翼翼問:“郎主,若無吩咐,小的先行退下?”

“嗯。”

待得房中只剩自己一人,宇文溫停止敲書案,起身來回走動了幾個來回,再度坐下。

他命令潛伏在鄴城的王府侍衛執行綁架任務,鄴城的負責人冉阿讓親自指揮,將宇文溫的岳母和小舅子順利“請”到安全屋住下。

這個訊息,冉阿讓派人冒險從鄴城送到黎陽關,最後傳到宇文溫手裡,速度很快。

而他馬上寫親筆信一封,讓人連夜出發,送到鄭州許昌,把這一“好消息”送到岳父尉遲順手中。

宇文溫在信中陳述利害關係,勸尉遲順投降,承諾保岳丈一家周全,能做個頤養天年的富家翁。

雖然岳父沒有回他話,沒有表態,但宇文溫知道,對方沒有太多選擇。

在外領兵的大將,一旦失去朝廷信任,要麼被奪兵權,身首異處或者被人押回國都等待處置,要麼奮力一搏,來個先發制人陣前倒戈,帶著大軍投敵。

若帶不動軍隊投降,就只能自己倉皇出逃,古往今來,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

無論許昌那邊接下來上演什麼戲碼,獲益的就只有宇文氏這一邊。

這就是宇文溫的計策,挑動政治鬥爭來解決軍事問題,現在,他的岳父尉遲順,已經身不由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