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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嫡庶之別

兄弟鬩牆,宇文溫原以為自己是作壁上觀,看楊家兄弟撕逼,結果自家後院著火,老大和老二打起來了。

六七歲的小家夥在一起玩,磕磕碰碰、追逐打鬧很正常,僅僅因為打起來說兄弟鬩牆未免大題小做,但宇文溫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連張魚都跑來說“不好了”,那麼不是一般的小打小鬧,看來事情嚴重,非得他這個做阿耶的出馬。

顧不得儀容,宇文溫一路往後院小跑而去,蹭蹭蹭來到“事發現場”,只見廳內長子、次子分立兩邊,周圍一圈大大小小低頭而立。

鵲哥手足無措的站著,而棘郎低聲抽泣偎依在阿孃懷裡,見著阿耶來了,哭聲愈發大起來。

“怎麼了這是?棘郎被誰欺負了?”

宇文溫儘量用既關心但又不那麼憤怒的語氣問道,兩個兒子打起來,做阿耶的可是左右為難。

“大兄撓我!”

棘郎抬起頭,面頰上赫然三道紅線,宇文溫進前一看,中間那道最嚴重,已經破皮紅腫,看上去和破相沒區別。

摟著他的尉遲熾繁,眼眶都有些發紅,自己兒子被撓成這般,做娘的哪裡能不心疼。

“鵲哥,怎麼回事,為何要撓撓弟弟?”

宇文溫問道,儘量放緩語氣,因為鵲哥如今孤零零的站著,小夥伴沒人敢站在他身邊,個個都是大禍臨頭的驚恐模樣。

“他…是他先踹我。”

鵲哥面上有淤青,看起來確實是被人弄得,如今低著頭看腳尖,惶惶然不知所措的樣子。

“那弟弟為何要踹鵲哥呢?”

“我不知道。”

“棘郎踹了兄長麼?”

棘郎聞言底氣洩了一半,原想著乾嚎矇混過關,不過被阿耶這麼盯著,阿孃又沒幫說話,最後支支吾吾承認了:“我踹了。”

“為何要踹呢?”

“因為兄長不讓我,比賽老贏!”

“贏贏唄,棘郎以後贏回來行了。”

“我是嫡子,他該讓我!”

宇文溫聞言愣了一下,鵲哥面色發暗,而尉遲熾繁面色緊張起來,童言無忌,但別人聽起來卻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哎喲,阿耶還說棘郎被貓撓了,原來是鵲哥撓的,多大點事,來來來,陪阿耶坐下,說說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宇文溫招招手,讓兩個小家夥一左一右和自己坐在榻上,尉遲熾繁悄悄擺了擺手,張魚見狀讓周圍的僕人退下。

事情的原委很簡單,鵲哥和棘郎在玩攀高,兩人比賽看誰先爬到頂點,結果每次都是鵲哥贏。

攀高,其實是山寨版的攀巖,宇文溫的虎林軍已經開展了此項訓練科目,他改了改當做兒子的遊樂設施,當然難度和高度已經大幅下降了。

一塊牆上,有許多凸起,攀高者徒手藉助各種凸起向上爬,安全繩是肯定有的,練的是攀高者的膽量和身體協調能力。

鵲哥和棘郎的膽量已經練出來,但論起協調能力,鵲哥要比弟弟高一些,所以今日比了許多次攀高,棘郎每次都輸了。

然後是輸不起,最後一次好容易領先,結果到後面眼見著兄長要趕上,棘郎心急之下一腳踹過去了。

猝不及防的鵲哥被踹下來,還好有安全繩綁著,這麼吊在半空,看著弟弟“贏”了,心中氣憤難耐,隨後兄弟倆開始“撕逼”。

尉遲熾繁一開始沒在意,畢竟兩個小家夥平日裡嬉戲打鬧也很正常,結果場面隨後失控。

鵲哥和棘郎因為經常鍛鍊所以身手好,兩人打在一起滾成一團,小夥伴們嚇傻了,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旁的尉遲熾繁趕緊和侍女上前拉。

小孩子打架出手沒輕沒重,棘郎被鵲哥撓成大花臉,比賽比不過,打架又不過,悲從心中來隨即嚎啕大哭。

鵲哥此時也回過神,阿孃在旁邊,如今自己把弟弟打哭了,那是闖了禍。

“所以呢?鵲哥身為兄長,沒有讓著弟弟對不對?”

聽得阿耶這麼一說,鵲哥愣了一下,隨後默默地點點頭,平日裡阿耶確實是這麼教的,自己也是這麼做的,只是方才玩得興起忘了讓著弟弟。

棘郎聽得阿耶這麼說,心情好了些,正以為可以理直氣壯,卻聽得阿耶又說:“棘郎先動手踹人,若不是大兄有安全繩捆著,那是要摔壞的,錯了沒有?”

“錯了…”

“嗯,棘郎是個好孩子,鵲哥也是個好孩子,但是把弟弟撓傷了,是不是該道歉?”

“是…”

兩個小家夥認錯,宇文溫各打五十大板,棘郎先認錯,是他無故踹人不對,然後是鵲哥道歉,是他沒讓著弟弟,下手不知輕重弄傷了弟弟。

相繼把兩個兒子攬在懷中安慰了一番,事情此揭過,棘郎臉上的撓痕也無大礙,沒一會兄弟倆又玩到一起。

小孩子鬧彆扭來得快去得也快,更何況是一起長大的兄弟,原先嚇得不知所措的小夥伴們,也跟著小郎君繼續玩起攀高。

化解了一場小衝突,宇文溫松了口氣,見著尉遲熾繁有些訥訥,他風輕雲淡的笑道:“這兩個小家夥不省心,先前有鬧過彆扭麼?”

“時常有的,只是沒有這次這般嚴重。”

“哎呀,年紀相近是容易爭,我和兄長差了幾歲,小時候都是他帶著我玩的,沒打過架。”

宇文溫語氣輕鬆,沒有絲毫責怪之意,尉遲熾繁卻不敢掉以輕心,她知道夫君忌諱什麼。

“三郎,那…棘郎不是有意的。”

“小孩子嘛,磕磕碰碰很正常。”

宇文溫打了個哈哈,不想觸及核心問題,不過尉遲熾繁沒有迴避:“是妾教得太早了,本不該如此的。”

“沒什麼,嫡庶有別,嫡子是嫡子,三娘沒說錯。”

尉遲熾繁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宇文溫,見其面色無異,心中不安稍緩,她知道宇文溫一直想儘量公平對待每個兒子,只是自古嫡庶有別,她這個做嫡母的也是左右為難。

“三娘要操持家務,又要教育嫡子庶子,難免有些疏忽,為夫不會責怪什麼,只是小家夥不省心,打鬧起來沒個輕重,還得三娘靜下心來個賞罰分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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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夫婦倆坐在榻上看著兒子玩攀高,鵲哥幫著弟弟棘郎攀爬,兄弟倆玩得不亦樂乎,宇文溫看著此情此景,心中無奈的嘆了口氣。

棘郎為何說“我是嫡子,他該讓我”?因為他知道自己是嫡子,是與眾不同;鵲哥為何聽了這話無法反駁,因為他知道自己是庶子,地位是比嫡子低。

六七歲的孩子,自己會知道這種事情?肯定不會,很明顯是有人教了。

嫡母尉遲熾繁會教育自己所出的棘郎,:你是嫡子,庶兄是得讓著你;側室楊麗華會教育自己所出的鵲哥:你是庶子,要讓著嫡出的弟弟。

誰有錯?都沒錯,嫡庶之別,在這個時代是很講究的,即便宇文溫能力再逆天,也無法扭轉這種禮法制度。

劉宋時,泰山太守崔輯,有庶子崔道固,被嫡兄崔攸之、崔目連蔑視,毫無兄弟情義,嫡庶之別至此,出生清河崔氏的崔輯根本無法改變。

無奈的崔輯為庶子崔道固準備資費,讓他南下建康求仕,被宗室劉駿任命為從事,後又被任命為參軍事,被派往故鄉青州招募兵士。

到青州後回到崔家,青州長史以下官員前來拜謁,酒宴上嫡兄們也在座,崔道固算是榮歸故里,在嫡兄面前揚眉吐氣。

席間一名女子和侍女一道為客人斟酒炙肉,崔道固見狀大驚失色,因為那是他的生母,被崔家嫡子逼來服務客人。

生母被派出來倒酒,崔道固無法發難,因為妾的地位很低,家中有酒宴時出來斟酒、服務再正常不過,當家的嫡兄如此作為是過分,但還算“有理”。

他的嫡兄們之所以這麼做,態度很明顯:妾是妾,妾生的兒子是庶出,你混得再有出息,一樣是庶出賤人!

事已至此,崔道固只能起身接過母親遞來的酒,向客人們解釋說因為家中人手不足,只能讓老母出來倒酒。

客人們瞬間明白這是崔家嫡子給庶子下馬威,紛紛起身拜謝崔道固生母,然而崔母也只能讓崔道固來回禮,因為她是賤妾,不足以回拜滿堂貴賓。

崔家嫡子們的所作所為讓人覺得太過,但只是太過而不是“不對”,因為嫡庶之別,小妾的地位本來低。

崔道固的遭遇,是南北朝時代嫡庶之別的縮影,宇文溫沒有能力改變什麼,如果他硬要讓兒子們地位相等,那是變相削弱嫡子的地位。

連帶著是削弱嫡妻的地位,可以被外人認為是家庭**崩壞,距離家宅不安也不遠了。

所以今天的事情他還能說什麼?嫡子的地位要維護,但又不能忍受庶出的長子向弟弟卑躬屈膝,真要如此的話,長幼有序在哪裡?

這是個問題,但又不是個問題。

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嫡庶有別再正常不過,宇文溫的煩惱簡直是庸人自擾,可作為一個“現代人”,他絕不接受自己的兒子一生下來分貴賤。

兒子還小,現在是沒什麼,但遲早是要長大的,將來怎麼辦?

好辦!還是那個設想,多立軍功,給每個兒子都掙下爵位,到時候嫡子繼承家業,其他的都是某某公,自過各自的小日子,那還有什麼好爭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