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管？哼，你說的好聽！他們呢，他們害了人你們怎麼不管！十年前，他們把自己剛出生的兒子扔在山中，十年過去了，他們居然還有臉上山來玩？還帶了一個小兒子來！就因為剛生下的孩子不會說話，他們就能狠心讓他自生自滅，你們怎麼不去管啊！”蛇妖忽然激動起來，抱著許仙的手臂也不知覺緊了一圈。
原來是這樣！九餅忽然明白了，朝眾人大喊，“她懷裡那個男孩是啞巴！也許就是十年前被扔在山裡的嬰兒？”
眾人大驚，蛇妖的話卻還沒說完。“沒錯！十年前，如果不是我撿到了他，他也不會長這麼大。我們在山中安安靜靜的生活，沒有人來打擾我們，很清靜。雖然這孩子有些寂寞，偶爾會偷偷跑出去玩，但他一定會回來。我是蛇，我沒有腳，我可以給他做衣服穿，卻不會給他做鞋子。他一直都很想回到人類的生活中去，那種生活，是我給不了他的。”
蛇妖的指甲離開了許仙的脖子，下巴輕輕抵在許仙的頭上。十年了，她忽然發覺，不是許仙離不開她，而是她離不開許仙。
“可是我恨你們！是你們拋棄了我，傷害了我！是你們把我打回了原型，讓我無法再長出和人一樣的雙腿！所以我不讓他和你們接觸！他一出生，就被父母拋棄了，我不希望他再受到傷害！”蛇妖恨得牙癢癢，說話的時候，彷彿牙齒都要被自己咬碎了。
“昨天，他又偷偷跑出去玩，我去山裡找他，卻剛好撞見了他的親生父母。他們帶著另一個兒子，背了一大包東西，從一條偏僻的小路上山，他們把自己的兒子棄在山中，居然還有閒情來玩，我無法忍受，所以我殺了他們！你們知道嗎，那個小兒子和他長得真像，要不是他一直吵鬧，我都捨不得傷他一下。”
她從來沒對人說過這些話，一直一直憋在心裡，終於有了傾吐的機會，便像是大河決堤，奔流直瀉千里。
沉浸在回憶中，蛇妖輕撫許仙的頭，她臉上的表情已經分不清是喜愛還是傷心了，她的眼神無處投注，卻又滿眼都是對許仙的愛憐。
“你們殺我償命可以，但是你們要答應我，帶他回去，回到你們人類的生活中去。”蛇妖收起尾巴，讓許仙重新站在地上，慢慢的，不捨的放開了他。離開了懷抱，蛇妖才發現，許仙哭了，小嘴皺在一起，髒兮兮的小臉上佈滿了淚痕。
對了，他不會說話，他無法發出聲音，但是他有耳朵，他什麼都聽得見。
顧佳才的眉糾結在一起，這蛇妖雖然害了人，但並不是無差別傷人，她的本性並不壞。顧佳艾在不遠處叫他，他看過去，妹妹也搖了搖頭，希望他不要太狠心。
“你誤會了，他們不是來玩的。”叢林中忽然走出了一個人影，清清瘦瘦，穿著有些寬鬆的白襯衫和黑色的校服褲子，走到月光下，露出一副不太開心的表情。
“三哥？”顧佳艾驚訝，“你不是不來嗎？”
“誰說我是跟你們一起來的了？切。本來還想搶在你們前面立個功的。”
“立功？立什麼功？”顧佳艾追問，還不等顧佳聰開口，就被顧佳才打斷了，“還是先說說，你剛才說的誤會，是怎麼回事。”
“啊，那個啊。”顧佳聰迴歸正題，轉向蛇妖，“你殺死的那一家三口，並不是上山來玩的。你想啊，哪有父母帶著孩子上山走那種危險的滑坡的？還有，十年前你撿到這個啞巴男孩的地方，是不是就在那附近？”
蛇妖想了想，雖然印象不深了，但的確是在那邊，不明所以，點了點頭。
“他們包裡裝的東西我都看過了，有一個盆，一捆香，一個小香爐，一些紙錢，還有，一個嬰兒的照片。雖然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麼原因拋棄了這個孩子，但我猜測，他們此次上山，是來給他燒紙錢的。他們還特意帶了小兒子來，大概是想讓小兒子知道，他本該有個哥哥。”
“他又沒死，燒什麼紙錢！”蛇妖反駁。她不相信，人是那麼無情的生物，他們都能狠心拋棄他，何必十年後再回來祭奠他。
“你知道他沒死他們不知道啊！”顧佳聰心中著急，妖怪的智商都這麼低嗎？“他們並不知道你把他撿了回去，還養到這麼大，他們還以為兒子早就死在了這個荒無人煙的山上了！很多事情並不是你覺得怎樣就是怎樣，就像是他們十年前來此棄嬰，你也不知道他們是出於什麼苦衷才會做出這樣的事啊！”
顧佳聰毫不留情，幾句話像利劍一般刺進了蛇妖心裡。蛇妖失神跌坐在地上，嘴裡不停叨唸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你的感情也許很單純，但人的感情是很複雜的。如果這對父母本來就愛著他們的孩子，那麼無論發生什麼，他們都會一如既往愛著他們的孩子。其實你也是一樣的吧，你嘴上說恨人類，可你卻收養了一個人類的孩子，其實，你沒有那麼多恨。”顧佳艾牽著九餅，想要走過去安慰蛇妖。她的話語像是一汪溫泉，充斥在蛇妖身邊，逐漸逐漸，軟化了她冰冷的心。
“佳艾小心！”
只是，她還沒有走到她身旁，還沒有抱住她的肩膀，蛇妖的胸口，就已被一隻冰冷的鐵箭刺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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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鷹眼青年站在樹木的陰影中，冷冷望著他們。
顧佳艾愣住了，顧佳聰也愣住了，顧佳才及時緩過神來，立即朝青年衝去，一同衝過去的，還有掙脫了顧佳艾牽繩的九餅。
“你這混蛋！”顧佳才眼看著四條腿奔跑的九餅飛一般撲過去，壓在了青年身上，照著臉就是一拳。青年來不及躲閃，手上的弓直接被九餅撞飛了出去。
“他已經失去了親生父母，你還要他再失去一個娘嗎！”
九餅按著青年，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顧佳才停在他們身後，沒有拉開九餅。青年顯然是被這只雪狼給嚇到了，想不到一隻狼，居然會為兩個外人掉眼淚。
蛇妖的身體本是冷的，從胸口裡流出的血卻是溫熱的。那只鐵箭又粗又硬，許仙想要把它拔出來，力氣卻不夠，每碰一下，母親的胸口都會溢位更多的血液。他多想撕心裂肺的叫喊！
這個女人養了他十年，卻從未聽過他叫她一聲娘……
他的口一張一合，視線被淚水模糊，漸漸看不清母親的模樣。
今夜的山林異常寂靜，沒有了母親自言自語的聲音，沒有了柴火燃燒的聲音，沒有了男孩哭泣的聲音。
沒有了女人，活著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