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師傅旋即恢復正常神態,殺氣蕩然無存,又成了那個和和氣氣的黃師傅,繼續問道:“不過,阿威為何還不甦醒?”
陳曉曉道:“若水山莊三小姐與毛青威交好,雖然兩人相視不過短短幾天時間,可是,兩人相談甚歡,像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老朋友在自己面前死去,唉,如果我猜的不錯,毛青威多半是在逃避,他不願意醒來,因為醒來就要面對這個事實。”
黃師傅道:“的確與脈象切合。陳少俠雖然不懂醫術,卻是深知人心吶。”
陳曉曉擺手道:“我哪裡懂什麼人心。只是恰巧這些天,我與他在一起罷了,我想,任何一個人,跟他一起度過這些天,一定都能明白他的心情和心境。”
苦命的傢伙。
不過,陳曉曉突然有些好奇起來了,禁地裡面到底是什麼樣的秘密,讓若老二哪怕看著女兒死去,也不肯吐露半分?沒資格評判吶,作為父親,他一定是錯的,可作為禁地守衛者,他一定算一條漢子。聽說他也已經瘋了,黃師傅也去瞧過,把了把脈,只開了一些安神的藥,說是並無大礙,可人還是瘋瘋癲癲,說些胡話。女兒的死刺激到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何嘗不是跟毛青威一樣在逃避?也是裝瘋賣傻,不肯面對。
唉,一個痴兒,不肯面對,索性沉睡。一個沉重的父愛,也不肯面對,索性裝瘋賣傻。
問世間,情字最痴。
龍煜突然走到毛青威邊上,若有所思的嘆了口氣,然後不急不緩的說道:“毛青威,我知道這位汐兒姑娘對你很重要,可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是嗎?十二神將,才親手殺了兩個,怎麼夠?而現在,滅門的仇之外,又添了一筆,他們又背上了一條對你而言很重要的人的性命,你還要沉睡到什麼時候?”
說完這些,龍煜又對陳曉曉說道:“曉曉,距我昏迷已經過了幾天?”
陳曉曉道:“三天。”
龍煜習慣性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喃喃道:“三天,那來不及了。”
“什麼來不及了?”陳曉曉不解道。
“你還記得星瀚祖師的新術嗎?”龍煜道。
陳曉曉道:“你是說轉生?”
龍煜點頭道:“嗯,雖然沒有聽他詳細講解。但是多半是與靈魂交流,將靈魂塞入一些陶俑,一些形體裡面的術。若是汐兒姑娘肉體不壞,他日遇到星瀚祖師,再找到汐兒魂魄,塞入仍然完好的肉體裡面,豈非就是完美的復活?”
陳曉曉像是看一個怪物一樣的仔細打量龍煜。龍煜被盯得起了雞皮疙瘩,喊道:“你他娘的盯著我幹什麼?想女人了?喏,那邊就躺著一個。”龍煜指了指琴靈。
陳曉曉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那大臉盤子,一泡尿都照不出你整張臉!起碼得兩泡尿!”
兩人立馬扭打在一塊,還沒怎麼用力,就被黃師傅一手一個,拉在一旁,黃師傅神色鄭重道:“說正事!你們剛才說的星瀚祖師是武評榜佔據天下第一長達八十年的星瀚?轉生術又是怎麼回事?這種逆天違命的事情,他真的在做?”
兩個人都沒來由的慎重起來,龍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陳曉曉則撓了撓頭,在遇到星瀚之後,他們也曾經討論過,星瀚所說的一切是否就能相信?不知道為什麼,龍煜覺得眼前的黃師傅比星瀚可靠的多,龍煜遲疑了片刻,點了點頭。
陳曉曉道:“我覺得這種事情還是少做為好,不過,星瀚祖師說,轉生術是偶然得之,真正想用到歪門邪道上的,是他的徒弟,木青玄。”
黃師傅道:“星瀚有許許多多的弟子,江湖上不少宗門之主都受過他一些指點,也算是弟子。可若真的算起來,也就木青玄算的上唯一的弟子。不過這些年他都未曾在江湖上走動,若非百曉生的武評榜,他每次都是第一,都快忘了他還活著了。而木青玄,似乎跟著寇老前輩一起退榜。”
陳曉曉神色有些不對,突然沒來由的哇哇大哭起來。黃師傅有些不解,龍煜也是摸不著頭腦,陳曉曉知道師傅退榜之後,一直一個人扛著,更是三番兩次想著當死則死,現在從黃師傅嘴裡聽到寇師傅退榜的訊息,知道此事真假不必再考證,他握了握拳頭,擦了擦眼淚,沒有說話。
龍煜一下子幡然醒悟,黃師傅嘴裡退榜的寇老前輩可不就是陳曉曉的恩師?他輕聲喚了一句:“曉曉……”
龍煜話未說完,陳曉曉便道:“沒事,我們還是繼續說迴轉生的事情。”
三人又圍在房中的桌上喝茶,龍煜主要講述,陳曉曉則調整情緒,有所補充,兩人慢慢回憶,慢慢講述,黃師傅越聽越是震驚,臉色愈發難看。
後來兩人講的有些收不住了,連沙漠之行也一併講了出來,一壺茶早就喝了個見底,期間,陳曉曉又去山莊上討了兩罈子酒來喝。既有口乾舌燥的原因,也有買醉的念頭。
到了最後,黃師傅道:“此事事關蒼生,星瀚怎麼就馬馬虎虎的交給你們兩個?”
龍煜有些語塞,瞧了瞧陳曉曉,陳曉曉也是同樣表情,兩人現在細細想來,覺得當真是攬了個不得了的活:若是星瀚所言非虛,若木青玄沒有退榜,如果很不巧的沒有勸戒攪局,被木青玄得了神獸,天下全是打不死的轉生者們,天道秩序豈非全亂了套?自己雖然僥倖入了玉衡境,可真遇到高手,便是逃跑,也得用盡渾身解數,何談阻止星瀚那個弟子?
黃師傅道:“此事事關重大,兩位少俠切不可再與第三人提起。待此間事了,黃某將親自追查此事!我爹從小教導我,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黃某本將醫術放在第一位,這些年經營寶芝林,也漸漸察覺到,能醫他們的身體,救不了他們的心。究其根本,癥結不在他們身上。唉,天下世道已經大亂。”
陳曉曉和龍煜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黃師傅講了這麼多,他們只記得“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八個字。
黃師傅又道:“還有這琴靈,少俠準備如何安置?”
他看了看琴靈,又看了龍煜一眼,龍煜擺了擺手道:“我無所謂她加入不加入的,有個入聖境界的人壓陣,我們少年遊在整個江湖也是數一數二了吧?不過,加入不加入,不是我們說了算,你看是吧?”
陳曉曉道:“我也不知道對她是什麼感情。喂喂喂,龍煜,我警告你,你他媽別這樣看著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媽的,懶得跟你講!黃師傅,她本活在古琴雁南歸裡面,我問過若莊主,莊上也有些古樂器,能否讓她重入些古樂器裡面。”
黃師傅道:“黃某不清楚,不過,她本人或許就能做到。”
黃師傅推門出去。陳曉曉又一次紅了眼眶,道:“龍煜,我想跟你說個事。”
龍煜挑眉道:“不用說了,我不會答應的。你師傅的仇,就是我龍煜的仇,也是整個少年遊的仇。”
陳曉曉愕然,半天說不出話,道:“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龍煜點了點頭,道:“想退出少年遊,不想連累我?我今天話便放這兒了,你要走,少年遊便解散,我當大遊俠的夢想便先擱著,跟你一起報完仇,你什麼時候重回少年遊,我便什麼時候再喊大遊俠的口號!簡單點來說,陳曉曉,你,我的兄弟,別想一個人把所有事情給抗了!”
陳曉曉再也說不出話,只是覺得悲傷仍然很重,好比一座大山仍然壓在身上,可是有一個人,一雙手,也咬牙跟自己一起頂著。
他知道人類的悲歡也許並不想通,可是願意被你感染的人,一定明白你的喜樂,也懂你的悲傷。
陳曉曉努力平復了一下心情,既然事情已經說的定,那便只想之後的事情。
一天之後,琴靈轉醒,與陳曉曉兩人單獨交談了一個多時辰,重新化作一縷青煙,入了若水山莊收藏的古琴碎玉之中,陳曉曉則將古琴碎玉背在身後,出房門的時候,他暗暗發誓,送你回家的任務,我接下了!
與此同時,若水山莊來了一批不速之客,無數蝦兵蟹將登上忘川島,島上的居民還沒來得及喊救命,那些蝦兵蟹將像是部隊一樣,有條不紊的往若水山莊走去。本來以為又是一場惡戰,哪裡知道龜丞相從水族群中走出,說是傳達龍王爺命令:幫忙修繕若水山莊。
七天之後,帝都發生一件大事,帝國掌控的北斗七珠之一的天璣珠失竊,帝國上下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上至一品大臣,下至宣朝太監,都是戰戰兢兢,不敢多言,隨後,一張高達一百萬兩黃金的懸賞令釋出,既非遊寇,亦非反賊,前騎士團三團副團長,莫刑淵被帝國通緝,同時遭受武林同道追殺!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天璣珠的出世,讓江湖又掀起了一陣風暴,這對武林的普通俠者來說,也許是離北斗珠最近的一次。
同時,騎士團總部,四方城遭遇襲擊,一條巨龍闖入,雷帝與炎帝罕見的聯手禦敵,四方城連夜啟動禁制,四位空間大名家更是聯手創造了一個巨大的異空間將巨龍、雷帝、炎帝困於異空間。一天之後,雷帝、炎帝,負傷而出,異空間破碎,空間法術大名家中最年長的那位老者去世,四方城地底大監獄第七層,迎來有史以來第一位非人類強者。
雷帝至今仍記得那個可笑的理由:給兒子報仇!
四方城,大雨,連綿了三天不絕。
來晚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