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小小的騷亂在警察鐵黑的臉色和冷峻的眼神注視下，馬上就平息了，只有那沒要到衣服的女子，禁不起寒冷，卻憤憤不平的嘟噥了一句：“天下男人，真沒有一個好東西，都只為了自己，連一點憐香惜玉之心都沒有。”說完，似乎想起了什麼，又隔著幾個人頭看著我笑道：“當然，這位帥哥除外。”
警察沒有再理她，也沒有再理別的人，馬上就又離去了。
小小斗室中又響起嘰嘰喳喳的喧鬧。像是人來時，趴在飯糰上的一窩蒼蠅，嗡的一聲飛起。
“會怎麼處理我們呢？”香香問我。
我沉默了一會，說：“還能怎麼處理？我們又沒犯法。”
“可沒犯法，也還是把我們抓來了。”她說。
我再次沉默，心頭的怒火又竄上心窩口，真的是很窩火的事情，可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能怎麼樣呢？我沒有當官的朋友，有權的親戚，否則一個電話，他們就會禮貌的把我們放出去，也許還得不斷的道歉，溫和的陪著笑容。
我嘆了口氣，說：“大概會當嫖娼賣淫罰款吧。”
我們是情人約會，卻得到如此屈辱的結果，真不甘心。但這世上讓人不甘心的事情多了，就是情人約會，在我們這個國度又何嘗是自由的呢？不是有一個詞叫“非法同居”嗎？現在這年頭，用得雖然不多了，但它的效用卻還在，就像一條過時的法律，雖然管得不嚴了，卻並沒有廢除。
既然有這個帽子，就算我們能證明我們是情人，沒有結婚證，該抓的照抓，該罰的仍罰。何況，這個社會有時候是沒有理可講的，夫妻在家中看看黃碟，還要抓起來呢！
她點點頭，不再言語。花錢消災，權當餵狗了，我想。不忍氣吞聲，要想怎麼樣的話，除了讓自己難受之外，還能有什麼呢？
別人既然已經讓我們難受了，我們自己就省省吧，用不著給別人推波助瀾，與自己過不去。
“什麼時候會放我們？”她良久又問。
我搖搖頭。
“不會要多久了吧。”我說。
然而誰知道呢？警察似乎一點也不急，把我們丟在斗室裡，就再也不聞不問了。室中漸漸安靜下來，也許大家都累了吧，雖然是被關了起來，但我看除了那幾個西裝革履的之外，其餘的全不擔心，有些嘻嘻哈哈如故，有些則捂著嘴開始打哈欠，想睡了！
直到下半夜，很多人都蹲著，或靠在牆上休息，疲累的眼皮撐不住，大多已經眯了起來，只有幾個人還低聲的談著什麼，一個女子說：“要有煙就好了。”
是啊，要有煙就好了。這時就連我也特別想抽一支。
但怎麼可能呢？身上的東西早就被警察拿走了，就連皮帶都已經被收走，怎麼可能給你煙呢？
下半夜的秋風，雖然在這只開了一扇小小窗子的斗室中，也悄然侵人肌骨了。我強忍著寒冷，但還是感覺特別難熬，又冷又困又餓的感覺，甚至比屈辱感更讓人難受了，腿已經累得痠痛，我蹲下又站起，站起又蹲下，有時候真狠不得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如果是熱天，也許我早就這樣做了。可在這秋寒之夜，我知道，那地板一定冷得像冰一樣，坐在上面，其難受可知。
香香倒是一直站著，似乎沒有覺得累，我問她，她也只是平靜的搖頭。
時間過得無比緩慢，像一條狹窄的河流，因為淤泥堆積而讓水變成了死水一般，不再前行。
終於，警察來了，開始傳喚。叫走了一個男子和一個女子。忽然之間，我的心頭反倒輕鬆了起來，終於開始審訊了。我不知道用什麼詞來形容這種問話，就暫時用審訊吧，雖然多少有些令人屈辱。既然開始了，那麼也就意味著馬上可以離開了，雖然莫名其妙的得交上幾千塊錢罰金，但這時候，我只要能結束這難堪而難受的境況就行，雖然不是富裕之人，可幾千塊錢也還交得起。雖然這錢出得冤枉，可總比和一群吸毒打架的流氓和賣淫嫖娼的妓女嫖客關在一間狹窄的臭哄哄的斗室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冷著你，餓著你，涼著你不理不問的等待好。
我想，之所以要關我們這麼久才開始審訊，警察用的也就是這種心理吧。不然的話，誰會那麼甘心情願的掏出錢包，爽快的交罰款呢？就讓你們關著難受，等得難過，這才叫你交罰款，只怕你不但沒有怨言，反而因為能夠解決問題，逃離苦難而高興呢。
又等待了一段漫長的時光，終於一個警察冷冷的指了一下我，然後指一下香香，用沒有表情的聲音說：“跟我來。”
一個警察開啟鐵門，我們出去後，他又在我們身後把鐵門鎖上，鐵門鎖上的哐當聲在身後響起，非常刺耳。
我們並排跟在警察後面，那個鎖門的警察又跟在我們後面，看這形勢，真像在押解罪犯了。香香伸過手來，我握住它，她的手有些冷。但鎮定如常。
轉一個彎，上了二樓，來到一間寬敞的辦公室中，辦公室裡放著一臺21英吋的彩色電視機，電視機上正播放著一部武俠劇。美麗的女俠白衣勝雪，裙裾飄飄，手中長劍揮舞，挽起無數劍花，亮光閃爍，一個胖大的和尚拿著一把厚背彎刀，與之相鬥，刀光劍影之間，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伴隨著和尚陰沉的唸佛聲，和女俠清脆的喝罵“禿驢”聲。
一個女警背對著電視坐著，她的前面是一張寬大的辦公桌，辦公桌前放著一條紅木長椅。
“坐吧。”她指著椅子對我們說。她的態度很溫和，又是一個長相清秀的女子，這讓我心中略安，我想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比起男人來，我總覺得女人更讓人放心。
然而她一直埋頭看著桌上的檔案，還不時的拿著簽字筆寫著什麼，卻沒有問我們話。我盯著她，見她始終不抬頭看我們，乾脆也就回過頭去，看電視上女俠與和尚沒完沒了的打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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