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三十歲的生日過後第四天的早晨，有人敲門，我從睡夢中驚醒，慢慢的起床去開門，身上只穿了一條褲衩。
開啟一條門縫，香香側身擠了進來，上下打量著我，笑了。
“你就這樣子開門？”
“知道是你。”
“如果不是我呢？”
“不是就不是，我一個男人，難道還怕誰看？”
她捂嘴笑了，然後隨我一起鑽進被窩。我們不再說話，擁抱著滾在一起。
很久很久之後，我們靜靜的躺在床上，我仰天而望，彷彿白色的天花板有一本內容豐富的書，而她右腿搭在我的身上，像扭股糖似的纏著我，左手枕在我的腦後，右手在我的胸膛上順時針摩挲三圈，又逆時針摩挲三圈，玩得興致勃勃。
“你怎麼不問我這幾天去哪裡了？”
“我為什麼要問？那是你的自由。”
但她不悅了，“哼，說得好聽，什麼那是我的自由，你就是不在乎我。”
“不是。”
“還說不是，我就住在對面，這麼多天不見了，竟連敲門都不去敲一下，我就算死了，你也不會在意呢！”
“我去敲過，想叫你吃飯，你不在家。”
“哦，這還差不多。”她這才滿意。可又嘟噥著嘴：“還是不行，敲了一次不在家，可以敲第二次呀，說來說去，只證明你還是不夠關心我。”
女人就是這樣，你總是去找她，她嫌你煩，你不去找她，她說你不在意她。你天天跟著問著，她說你不給她自由，你給她自由，她說你不關心她。我只是一笑，不再跟她爭辯。
“說嘛，是不是這樣？”她卻不依不饒。
“不是的，我關心你，但我不想讓人覺得我煩。”我說。
“那你那天說我是女朋友。”
“對不起，你不會介意吧？”
她抬起頭，一翻身，爬到我身上，直直的盯視著我的眼睛，說：“什麼意思？你其實根本沒把我當女朋友是嗎？”
“不是。”
“那你當我是女朋友嗎？”
我點點頭。
“算了吧。”她忽然又格格笑了，“我看你真正在意的還是她。不過她真漂亮，也夠仗義。看樣子，還挺有錢的。”
“呵呵。”
“傻笑啥？”
“我不傻笑，還能幹什麼？”
“講講你和她的故事吧。”
“有什麼好講的？”
“肯定很精彩，你就講嘛！”她撒嬌說。
我沉默不語，真的沒什麼好說的，往事不用再提，何況對一個跟自己關系曖昧，卻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女子，更不用去提。但她不依不饒。
那就說說吧，雖然喜歡沉默，但有時候能向人傾訴一下也不錯，無論別人是否能夠理解，有人願意聽你傾訴，總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於是我開始講述我跟楚玲將近十年的愛情。時分時合，愛恨情仇，我講得很平淡，她卻聽得很入迷。
對於最後這次分手，我說得很簡單，只說兩人合不來，終於分開。
“為什麼呢？”
“不為什麼，就是合不來。”
“才不是這麼簡單，她大概看上更有錢的人了吧？”她的眼睛又黑又亮，眨巴著好奇。
“也許吧。”我說。
“你恨她嗎？”
“不恨。”我說，這是真心話。真的從來沒有恨過，雖然曾經傷心過。
“你倒真夠淡定的，愛得這麼深的人離開了，還能這麼淡定，你真偉大。”她感嘆說。
“談不上偉大，只是看得開了。”
“是嗎？”她說：“縱然她只是因為那個人比你有錢？”
“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夢想的自由，不管這夢想是高雅，還是低俗，只要是不犯法不傷害別人的，就成。”
“但她因此傷害了你。”
“感情的傷害無關法律，總是難免的。世界上又能有幾個人感情上不受傷的呢？”
她點點頭，不再說話，似乎陷入了沉思，良久說：“不過，她現在的男人肯定特別有錢，你看她開的車，都是奧迪的。”
我不想討論這個問題，不再回答。
“她倒真是釣到了一個金龜婿。”
我看她的臉上神情竟充滿了羨慕，不由得笑了，“你是不是也想釣一個金龜婿呢？”
“那當然。女人奮鬥一輩子，不如嫁一個好男人。人生的境遇從此改變，誰不想啊。”她說，“就像你們男人都想有一個好爸爸一樣，有一個好爸爸，富二代，官二代的，平民百姓子弟，再怎麼聰明勤奮，奮鬥一輩子，也終不如人家。但好爸爸沒法選擇，好男人，有條件的女子卻多少是可以選擇的。命運既然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上，當然要給自己選擇一個好點的命運啊。”
這真是很精闢的立論，我不能不同意，所以舉雙手贊成。但是我問她：“說得倒是對，但人人都想釣金龜婿，這世上又哪能有那麼多的金龜呢？”
“所以競爭激烈啊，大家都搶呢，就像爭考公務員一樣，可是萬人空巷，擠破人頭的往裡鑽呢。”她說，“不過，這個金龜也是各人的要求不同。就像有些人爭著省長市長的位置，有些人卻能當一個科長局長也會很滿足。”
“那你心目中的金龜是什麼樣子呢？”
“我的要求不高，有房有車就行。不像她要開奧迪，對於我來說，有別克君威開也不錯。”
“這麼說，我也是你心目中的金龜？”我取笑她。
“不錯，你就是我心目中的金龜。”
“可是我沒有房子呀。”
“這正是我奇怪的地方，你怎麼會沒有房子呢？你不應該沒有房子的。”
“為什麼不應該？”
“我憑直覺，就覺得你應該有房子，至少是有能力買得起的。”
“你高瞧我了，我還真沒有。”我說，“也沒那個能力。”
“呵呵。”
“我的觀點倒不同，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如果我是女子，我就只要嫁一個真正愛我的人就成了。”
“是啊，其實我也想有愛情就行。可這個世界，光有愛情是不夠的，因為愛情不能當飯吃，不能當衣穿，不能當房子住。如果這些都有了，我也覺得愛情最重要，可如果你曾經捱過餓，缺過衣，曾經流浪街頭，你就不會這麼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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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遭遇沒這麼慘吧？”
“當然沒有，我只是比方。但沒有房子的苦我倒是經受過，而且如果不能透過嫁人來改變的話，憑自己的雙手，或者加上一雙勤勞的男人的手，想要在這個城市買上房，那是下輩子都不可能的事。看不到希望，這種感覺，可真是令人不寒而慄哦。”
“是這樣，看來你還真得去找一個能改變你命運的人。”我說。
這一席談話，我們都是調侃的語氣，半真半假，我沒有當真，也沒有生氣。因為我早已經把很多東西看得很淡，也許，說白了，我其實根本不在乎她，我的激情早被楚玲耗盡，我們只是漂浮在茫茫人海中的兩根浮萍，偶然風起相遇，互相欣賞，互相慰藉，風再起，也許就各自東西了。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