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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你會來嗎

這篇日誌,方香發在她的QQ空間裡,我讀的時候,她剛剛發表,我想她終於也上線了,於是發了個笑臉與她打招呼,但她沒有回應,頭像已經變成灰色,她下線了。

“‘便是先知和救世主,也只能安慰人的恐懼而不能肯定人的希望。’而現在,我既看不到希望,也無法安慰心頭的恐懼。”

劈頭便是這樣一句,這是梭羅《瓦爾登湖》裡的話,我不知道她是看了這本書,還是在哪裡斷章取義的看到了這句話。

我剛剛讀完這本書,所以對這句話記憶猶新,但這句話在書中是有其意義的。

我覺得這句話至少有兩種理解,一是,先知和救世主,可以安慰人的恐懼。二是,人的希望需要自己去努力,而不是等待救世主的到來。

顯然,這兩種理解,都是積極向上的,但方香把它引用在文章的開頭,卻明顯是另一種意思。

讀完她的日誌,我幾乎驚得跳了起來,一顆心卻沉了下去。這簡直就是遺書,她想怎麼樣?她要幹什麼?

她引用梭羅的話,但《瓦爾登湖》中還有這樣一句話:

“無論你的生命如何卑賤,你要面對它,生活它,不要躲避它,更別用惡言咒罵它。”

她怎麼就沒有看到呢?

無論什麼時候,無論何種境地,我們都要珍惜生活,因為它對於你來說,是獨一無二的,雖然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可能什麼也沒有,但沒有了生命,我們就註定了一無所有。

活著就有夢,就有實現夢想的機會,我們可以努力去爭取,縱然有時候努力,也是那麼的艱難!

但,絕不能輕易放棄。

你爬到高樓,縱身一躍,何其輕鬆,但也何其殘酷!對你自己,對你的親人!

其實我這時候,主要想到的,是她在哪裡?如果要做傻事,她將選擇怎樣的方式?這篇日誌雖然是公開發表的,但我覺得她就是寫給我看的,發表的時間才半個小時,她肯定還沒有來得及……

我得趕緊找到她。

想到跳樓,我幾乎是下意識的便想到了跳樓,我似乎可以斷定,她一定也會選擇這個方式,因為她的男朋友,曾經就是以這個方式結束自己生命的!

我撥打她的手機,通了!通了!居然通了!我的手幾乎在顫抖,我的心跳加快,焦急的等著她說話,就像被困在煤礦下面多日的礦工等待救援的聲音到來。

“喂,是香香嗎?喂,香香,是你嗎?”

我對著手機話筒,輕輕的問。

沒有回答,連一點氣息都沒有。

“你在哪裡?”

還是沒有應。

“告訴我你在哪裡好嗎?我有句話想跟你說。就三個字,我想跟你說,告訴我你在哪裡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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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那邊終於傳來了哽咽之聲,她哭了,幽幽的嘆息,低低的抽泣,令我的心也憂傷了起來。但她總算出聲了,她還活著,無論怎麼樣,事情還沒有到最壞的時刻,就還有挽回的希望。

我的心情複雜,又沉重,又擔心,又欣喜。

“香香,你千萬不要犯傻,有什麼困難你跟我說,你告訴我你在哪裡,好嗎?”

她終於輕輕的說了一個地方,那是本市著名的大廈,高達五十九層。我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已經匆匆下了樓,跑到車庫,邊跟她說著話,邊迅速的把車開了出去,這時候,便直接驅車前往了。

到了大廈前,這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建築,鋼筋水泥,巨大的玻璃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炫得人眼睛迷亂。樓前已經圍滿了人,密密麻麻洩不通,警察抬來了充氣墊,在做著救援的準備工作。

我匆匆把車停在路邊,在人群中橫衝直撞,擠出了一身汗,好不容易才擠出了一條路,衝進了樓裡,當等電梯的時候,看著那紅色閃爍的數字,38、37、36……速度是如此之慢,慢得那麼驚心動魄。

我努力的讓自己鎮靜下來:警察已經來了,下面已經放好充氣救生墊,暫時應該沒有危險,我不用焦急,事已至此,焦急也沒用,不要亂了方寸,千萬,千萬!

紅色的數字終於變成了1,電梯門開啟了,我走進去,按到頂層,在數字緩緩上升的過程中,我深深的呼吸。

香香,千萬別做傻事,這個世界是很孤獨,這個世界是很迷亂,對於生活,有時候我們確實很迷惘,甚至看不到希望,但,我們一定要活下去!

終於到了樓頂,上面已經很多人了,有警察,有記者,有人在勸說著方香,有人在拍照,鬧鬧轟轟,那場面,不像是在面對生死,倒像是什麼電影的劇組在此拍戲。

她靜靜的站在樓頂的邊上,春風吹散了她的長髮,她不理別人的說話,也沒有歇斯底里的哭泣,但眼眶中卻飽含著淚水。今天她穿著一件粉紅色碎花的無袖襯衫,乳白色牛仔褲,平底白色球鞋。襯衫衣襟隨風而起,長長的頭髮在風中飄動,她的肌膚似白雲一般蒼白。

她今天很漂亮,也很虛弱,似乎樓頂的風隨時會把她吹下去,就像吹起一隻飄落的風箏。

“你是誰?”有警察攔住我。

“我是她朋友。”

我被允許向前,我走到離她還有十步的距離站住,她已經看到了我,她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看著我。

“香香。”

“你來了?”她微笑著問我。

我點點頭。

“我一直在等你。”

“嗯。”我點點頭。“你過來,站在那裡太危險了,有什麼話過來跟我說。沒有什麼是大不了的。”

“不,很多事都是大不了的,我不會過去了,我已經活夠了,我真的不想活了。”

“傻瓜,你才多大?三十歲都沒有,哪裡就能說活夠了呢?我們是正當最美好的年齡,最美麗的時代,怎麼捨得去死呢?”

“我們的年齡美好嗎?我們的時代美麗嗎?我怎麼不覺得?小的時候,多麼快樂,多麼無憂無慮,可是現在,生活怎麼就變成了這樣呢?我們如此的孤單,如此的無依無靠,什麼都需要我們自己,什麼都如此艱難,可我們努力了這麼多,卻什麼也沒有,什麼也無法改變,本來這個年齡,至少我們應該擁有愛情,擁有溫馨的家庭,擁有一個可愛的孩子,可現在,我有什麼?我連愛情都沒有了!我們的生活為什麼會是這樣?是我們太脆弱,還是我們追求的太高?我們看不到希望,甚至也看不到絕望,我們的生活,經濟不能優越,精神上也早已經墮落,很多時候,如果不能跳舞,不能麻將,我們不知道,我們到底為了什麼而活。我們沒有房子,沒有未來,活著只有艱難,我想,跳下去是最好的選擇,跳下去,就一切都解脫了。”

“跳下去是解脫了,可也就什麼也沒有了。如果我們連生命都可以放棄,那我覺得,這世界上便沒有什麼是我們不能失去的,那麼無論我們失去什麼,又有什麼好絕望的呢?活著不需要意義,活著就是生命,有時候並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什麼目標,因為這就是我們的人生。”我說,“活下去!”

“這就是你要跟我說的那三個字嗎?”

我重重的點頭。

“嗯,雖然並不是我最想聽到的三個字,但這三個字在這時聽到,確實很重要。是啊,其實我也捨不得,又有哪個人會想死呢?但是,等待我的將是牢獄之災,那太殘酷了,我無法面對,我真的無法面對啊!”她終於捂著臉哭了起來。

“我明白了,那只是小事,你不會坐牢的,我一定不會讓你坐牢的。”我堅定的說。

“真的嗎?你真的能做到?”

“我能,你相信我。”

“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不管的,我一直在等你。”

我們兩眼默默相對,“如果他來,我就不死,如果他不來,我就跳下去。”我似乎看得到她的心,聽得到她心裡的想法。我當然來了,她的眼中閃出一股喜悅的光,不,是淚光,但那是因為欣喜,而不是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