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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驚蟄(二)

波濤翻滾的大海,一頭渾身赤紅的兇獸,撲嘯著海流,壓境殺來,六顆喜怒不一的巨大頭顱橫長在倒刺林立的龐大身軀,令人望而生畏,心驚膽戰。

而對面海岸上空,成犄角之勢站著一僧一道,一個手持缽盂,一個腳踏飛劍,神情顯得格外凝重。

而於簡陋城防之上,站一美須中年,濃灰綢緞,袍間繪有兩頭踏雲祥鼠,看似非凡,而身側數人就有那日與天魂月送別的洪姓老者,以及眉長細目的渤海少主。甚至剛剛還在客棧躊躇無措的呂天方也趕了過來。

在海岸之上另有兩艘巨帆海船,其上足有上百武者,修為多在二重境界。

而在空中的布袍老僧,雙目微閉,手中的缽盂繞著周身不停旋轉。

長須道人則目光明銳,身穿金袍,一臉嚴肅相。

他二人分別是渤海城附近的降龍寺主持與伏虎山道人,今日被渤海城主邀來論道,在談及長生不老時,驚聞海中妖訊,雖心中生有叵測,可不便離去,因才有此一幕。

在巨帆海船之上,一個手持大刀,肌肉結實的獨眼大漢站於船頭,大聲喝道:“城主大人,如您再拿出一萬兩黃金,我們這群兄弟,就幫你解決這頭兇獸!”

城樓之上,美須中年神色一變,道:“再添一萬兩?不是說好?”

獨眼大漢朗聲一笑,正色道:“的確,可刀頭舔血,說不定就有去無回,何況你也看到,這海中兇獸比傳聞中似還要難啃,如你不願,我等這就退去,反正您還有兩位仙師相助?”

海船之上傳來陣陣應和之聲。

“說的就是!”

“說的就是!”

“能活下來,就算揀著!”

美須中年臉色難堪:“這——”

他身旁細目少年冷哼道:“這群武人,真是得寸進尺,好不要臉!”

一旁洪姓老者道:“少主不可動怒,為今之計,只有先行答允。”

呂天方也諫言道:“光靠兩位仙師,恐難以制服,留這些武人在旁牽制,說不定還有機會。”

美須中年聞言嘆息,答允道:“好吧!如能降伏此獸,我願再添一萬兩黃金。”

獨眼大漢朗聲一笑道:“果然夠魄力!不愧為一城之主!兄弟們!都拿出看家本事,跟我衝!”

海帆揚起,鑼鼓宣天,兩艘海船殺氣騰騰的衝向浮於海面的兇獸赤蟄。

此時赤蟄六顆頭顱,五個怒眸深埋,宛若睡狀,唯一個睜著一對暗帶血光的巨目,它望著不堪一擊的迎風巨船,張開弧度誇張的嘴巴,由腹內傳出深邃低沉的滲人笑聲:“派一群蝦兵蟹將前來送死……”

它吞雲吐霧的猛吸一口氣,彷彿海水都受到撕扯,待氣流沉入肚中,竟轉為一股奔瀉之力傳入海面。

只聞一聲咆嘯,海浪翻滾,覆雨而來。

兩艘巨船的桅杆瞬間攔腰折斷,壓傷者不計其數。

獨眼大漢抹了一臉撲來的海水,望著前方龐然大物,罵道:“媽的!兄弟們跟我宰了它,回來下酒!”

他兇光畢露,一步當先,腳踏甲板碎片,徑直奔向赤蟄,後方十餘個身形矯健者盡隨其後,其餘武者則勉力向前靠近。

可海中赤蟄卻視若不見,傳出磨牙之音。

獨眼大漢心狠手辣,手起刀落,直取赤蟄頭顱,可卯力一擊,只冒出道道火星。

他不由暗暗心驚,不下八千斤力的一擊,竟反覺虎口生痛,而其他莽漢也手持兵刃,敲砍在赤蟄裸露的身軀,卻不見一絲傷口劃痕。

獨眼大漢望著足有他兩個腦袋大小的兇芒巨眼,不由心生慌亂。

他強自鎮定的噴了口唾沫,刀身斜立,直撲赤蟄巨眼。

誰知赤蟄眼皮一落,幾百斤大刀竟硬生彈開。

可滿頭大汗的獨眼大漢並未作罷,猛提真力,青筋暴起,一路狂砍,紅芒四溢。

待他使不出力來,赤蟄才低聲磨牙,輕描淡寫:“累了?”

驚愕的獨眼大漢尚未搭話,赤蟄閉目的頭顱便紛紛張開巨嘴,將那些手持錘斧,臉色愕然的武者,不費吹灰之力的吸入生吞,傳來刺耳慘叫。

氣喘連連的獨眼大漢見之大驚,心知不妙,腳踏赤蟄,瞬間向後遁逃,一步足有二十丈下。

卻見赤蟄巨目猛睜,泛出一縷血光,隨即大嘴一張,一股可怕的吸力直接將兩百多斤重的獨眼大漢硬生吸了回來。獨眼大漢眼疾手快,手持大刀卡在赤蟄咽喉,大聲叫嚷,道:“仙師仙長,快來救我!”

此刻他再無剛剛站在船頭與渤海城主討價還價的那份野氣,反有求生之念。

卻聞赤蟄由腹中傳出一聲邪笑,將獨眼大漢連人帶刀吞嚥而下,咀嚼著咽入腹中,慘叫之聲令人髮指。

拼命划船的武者見之皆心驚肉跳,戰意全無,慌亂道:“快快快退!”

誰知赤蟄目光一沉:“既然來了,就都留下!”它一聲大喝,海水奔流傾瀉而下。

急忙趕來的一僧一道,還未及伸以援手,兩艘海船便被海流擊穿,砰然破碎,無一生還。

遠端渤海城主見之色變,道:“這——”

他身下細目少年也臉色煞白。

一旁洪姓老者與呂天方黯然失色。

那金袍道士望著殺氣瀰漫的海中兇獸,頃刻間就將海船吞沒,心中也甚是驚愕,他雖與老僧為渤海一帶翹楚,可門派早已落寞。但此時此刻由不得他退縮,他一臉正氣:“妖孽,你竟敢犯下如此殺孽,我留你不得!”

他身旁布袍老僧單手作揖:“阿彌陀佛,此地乃人間淨土,你冒然來犯,已有違天道,我等本念你靈智初開,欲勸你速速離去,沒曾想你竟如此殘忍!”

海中赤蟄聞言大笑,甚是嘲諷,聲徹百里,轉而臉色一冷:“都給我滾!”

由它肚中傳出的聲音,擠壓著海水和空氣,褶皺出一圈緻密海浪,凜冽的吹刮過海水,如刀鋒般席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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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中年道士措不及防,腳踏金光寶劍,在空中劃出一抹漣漪,將將躲過。

遠端低矮城牆,則遭到海水猛烈衝擊,一旁呂天方看在眼裡,心神茫然。

海中老僧微睜雙目,望著眼前赤蟄,低嘆:“凝雲道友,此獸乃極為罕見的妖蟄,每長出一個頭顱,修為就會提升一重,我曾聞家師遇到過五個頭顱的,就有逆天之力,如今恐非我等所能御之。”

那赤蟄不但通得人語,還能模仿出咯咯笑聲,只是可怖低沉,聞之毛骨悚然。它聽到老僧所言,道:“老和尚,你見識倒是不少,可惜空活了一大把歲月,修為實在慘的可憐。”它目光兇意一濃,橫道:“要不是我閉關修煉,我海窟的鮫奴就不會遭到滅頂之災,今日我也要效仿此人,先踏平這渤海小城,以先消我心頭之怒!”

它暴喝一吼,海面瞬間震動,緊接低聲磨牙,似磨刀霍霍,海面更是誇張扭曲。

遠角美須中年見此一幕,心驚不已,要是這股蓄勢的怒潮拍岸而來,他渤海城豈不要成一片汪洋?他望著身旁小兒,道:“你快快退下,這裡有為父就夠!”

身著藍袍的渤海少主道:“父親!”

一旁洪姓老者道:“快走,少主!”

可少年卻遲疑不動。

渤海城主嘆了口氣,隨即朝前,朗聲懇求:“兩位仙師,我渤海城地廣人稀,已無他人可靠,如今只有依仗二位仙師,我替渤海全城百姓先拜謝二位,望援手施恩!”說罷他便下跪行禮。

他身旁呂天方連忙攙扶,道:“城主萬萬不可!”

御劍飛空的凝雲道人回頭喝道:“城主,莫要把我等看得這般輕微,豈不要人笑話!”

那神態淡然的老僧也單手合十:“阿彌陀佛,城主無須多禮,我等自會盡力。”他目光一轉:“凝雲道友,今日就讓這妖獸見識見識,我等修行之真。”他目光微凝,大喝一聲,周身僧袍舞動,盤旋的缽盂飛天而起,口朝下越轉越大,散射出一道金光,將他罩入其中。

而凝雲道人聞言叫好,手指變換掐訣,向下直指,大喝道:“起!”他腳下飛劍化為一道流光,橫在身前,不斷旋轉,嗡鳴起風,由原先三尺猛增三丈,他身形一晃,雙指點在巨劍之間,金光一閃,又疊增三倍。他面色一紅,毫不停歇,單掌橫指,大喝道:“出!”

只見那巨劍旋轉著一道凌厲之氣,如離弦之箭般直射赤蟄而去。

而老僧雙手一揚,旋轉而起,藉著缽盂散射而出的金光,雙手凌空合十,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如一道霹靂閃電徑直扎向赤蟄後端。

這一僧一道殊死一搏,能否阻止六階赤蟄蓄勢一擊,尚不可知,而人已行至城外的天魂月,攜著無靈直奔樹林,可緊跟其後的楚賡年依然不依不饒。

天魂月白髮飄揚,回頭怒望道:“小子,你還想跟老夫到幾時?”

楚賡年雙眼通紅,強行逆轉功力,已至內傷,可仍禮貌有加:“請前輩施以援手!”

天魂月神色看不出喜怒:“你若再跟著老夫,休怪我取你性命。”

可楚賡年仍面不改色道:“請前輩援手!全城百姓危在旦夕!”

天魂月目光一凜:“大膽!”他如一道殘影徑直朝楚賡年衝去。

落在地面的無靈見之色變,叫道:“爺爺,不可!”

可天魂月毫無遲疑,一掌劈在楚賡年額頭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