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血跡都被擦淨，公學裡的一切都在照常運轉，歡笑和青春照常盪漾在雨中，這比查拉圖看到桑鐸被做成血鷹吊在房梁上更加驚悚。
希瑞里斯卻不對此驚訝：“這才是正常的對應，查拉圖。不應該產生任何恐慌，像命運註定你本該度過的平凡一天過下去，這才是對整個社會最有利的舉措。”
盲眼的同桌在門口似乎等了很久，等到南丁格爾把他送來才松了一口氣。
“我開玩笑的，命運並不會規定你的一天會怎麼執行。”希瑞里斯聳了聳肩，領著查拉圖入內。
“那，命運是什麼樣的？你又能怎麼改變命運？”查拉圖感到了些許的危機感，這讓他脫口問出了這個問題，即使帶著些許刺探對方獨有能力的嫌疑也顧不得了。
希瑞里斯沉默了片刻，幾乎讓查拉圖尷尬地以為這個問題把空氣凍結住，然後他才開口道：“查拉圖，你曾經有過視力，和正常人一樣，對嗎？”
“是的。”事實上，遠超常人，如果希瑞里斯想要探究，查拉圖不介意分享。
“可我沒有過，因此我的靈魂從來沒有【看】過這個世界，世界在我的腦海裡，和你們使用的是不同的座標系，恰好因此，我能用同樣的方法來觀測【命運】。”
他們邊走邊談，查拉圖忽然感到一種壓力，像是自如地走在街邊，和朋友談笑，突然一陣冰冷的勁風從兩棟樓宇間的縫隙中衝出，讓你一瞬間冷汗遍體。
地面稍稍顫動著，兩個男人從教學樓的方向快步走來，奔校門而去，查拉圖急忙拖著希瑞里斯側身讓開道路，像是遠古的時代裡，羸弱的小動物們屏息凝神躲在樹後，由理查德·歐文命名為“恐怖蜥蜴”的那種巨型掠食者踏步而過，留下深刻的足印。
“恐怖蜥蜴”卻停步在查拉圖和希瑞里斯面前，他們上下打量的目光宛如熾熱的火苗舔舐一般，帶著極具侵略性的熱力。片刻後，一個鏗鏘有力的男聲說道：“說的好聽，真想讓維洛利茲也嚐嚐我現在的滋味。”
希瑞里斯平靜地說道：“您會失望的，路西弗大人並不在意那些事。”
男聲頓了一頓：“我開玩笑的。”雖然他話裡聽不出開玩笑的意思。
“走了，艾弗。”他招呼著同伴，邁著憤怒的步子推門而出。
查拉圖這才大松一口氣，即使有些嗆人也無所謂了：“他就是？”
希瑞里斯也像是從水裡被撈起來一樣狼狽：“就是他，米迦勒天使長，桑鐸的父親。”
查拉圖望著兩人的背影——當然，他並不能望，只是側著耳朵竭力打聽遠去的動靜委實有些滑稽，讓他放棄了這個念頭——有些景仰，那就是足以與蘇先生並稱的人物，驕傲，強大，豪邁，張揚。
之前的談性被猝然打斷，希瑞里斯失去了長篇大論的打算，簡單地拾起了剛才的話題：“說回來，查拉圖，你們的世界是笛卡爾的座標系，長寬高，每一個座標都明明白白，而我們的不一樣，是角度座標系，我關心它們和我的距離，角度，拓撲關係。瞭解？”
查拉圖誠實地搖了搖頭，希瑞里斯扶額而嘆：“查拉圖，你得加強學習，下午唯一的課是兩節幾何，希望你能聽得下去。”
連希瑞里斯自己都沒察覺，說這話的時候，嘴角控制不住地勾起一絲笑意。
——
久久地佇立於虛空和黑暗之中，斯黛拉掙開了眼。
青藍的天空高懸其上，萬里無雲，只是仰而望之，有一朵小小的白色虛影。
回過頭來，那並非虛影，而是橫貫天地之間，一根龐然無雙的蒼白骨柱，有些腐朽的孔洞，但巍峨如故。
腳下是黑氣繚繞的白骨地面，斯黛拉厭惡地踩在上面，黑煙卻歡脫地飄搖著，像貓兒般在白骨的孔隙中活潑地鑽入鑽出。
“停下。”她冷冷地命令道。
黑煙是馴服的，很是聽話，立即從骨縫裡鑽出，匍匐在她的裙下。
這反而更教她厭惡，幾乎要歇斯底里地怒罵起來，所幸這時候，詭域之中多了第二個人。
“喔，真是不錯，這地方。”亞歷山卓一邊點著頭，一邊松著口罩的帶子。
“你怎麼來了？”斯黛拉的表面恢復了平靜。
“boss想知道，你有沒有被殺人魔的精神烙印汙染，你的【門】開在店裡，對我們不設防。”亞歷山卓俯身拾起一塊鎖骨，頂在指尖，和另一只手上的手術刀同步地轉了起來。
“沒有，你滿意了？”
“喔唷，那我更害怕了，這代表你是個遠比他恐怖的惡人。”
斯黛拉的雙拳松了又緊：“你到底想說什麼？”並準備不管答案是什麼，都把這個惹人厭的俄國小婊子按在自己的詭域裡打上一頓。
“你的小哥哥的訊息。”亞歷山卓咬著嘴唇，曖昧地吐出幾個字，斯黛拉的決心瞬間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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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拉圖怎麼了？”斯黛拉顧不得對亞歷山卓的惡感，立即追問道。
“並不好。”她下了個斷言，“他現在正被米迦勒視為敵人，今天萬允屋遭到了三次帶著聖公會影子的攻擊，老闆娘不在倫敦，boss正忙，分身乏術。”
怎麼會這樣？還有什麼忙比查拉圖更重要？斯黛拉定了定神，猛地找到了問題的關鍵點：“現在是什麼時候！”
亞歷山卓嘆了口氣：“你這一覺太久了，小妞，你掌握這個詭域花了足足七天。上帝創造世界也才用了七天。”
焦急之下，斯黛拉反而冷笑起來：“是麼？可這個世界是多麼的醜陋，而我的黑暗御座是多麼的完美啊！”
——
回到斯黛拉掌握詭域所用的第六天多一點，查拉圖在西敏公學的第七個夜晚。
深夜中，天文臺的門猝然被敲響了，一聲急於一聲，希瑞里斯迷迷糊糊地打開門，愣了一下，說道：“弗蘭肯斯坦先生，深夜來訪一定不易吧，請問您有何貴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