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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少女特里斯坦的煩惱

在木匠關上門的那一刻,特裡斯坦有些後悔了。

她試圖心無旁騖地盯著鍋邊不斷泛起的白沫,但這很顯然是無效的。整個木匠工作室就像一個破爛的牢房,裡面堆滿了半成品和木材,廢棄品與灰塵木屑散落一地,就只有正中央那張長椅還算乾淨。這裡沒有窗,唯一的光源是桌上一盞昏暗的油燈,散發著那麼一點可憐的光亮。

狄奧就站在桌邊,對著光在蠟版上繼續書寫著什麼。從特裡斯坦的角度來看,這場景就像是倫勃朗的畫,全部精髓就在於“光暗”二字。此時,四周連綿的黑暗都彷彿是在拱衛著這個希臘人,而他是唯一的發光體。

發光體,特裡斯坦咀嚼著這個詞,不那麼驚訝地發現它恰如其分。人們總是很難把目光從狄奧身上離開,他不俗的長相,高雅的穿衣風格,他走路的方式,他說話的口吻與那地中海式的口音。特裡斯坦甚至能從準確分辨出狄奧獨特的腳步聲,如果說會有人不被他吸引,這才是件怪事。

“狄奧?”她問,驚訝於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如此笨拙。

”嗯?”

“您要不要坐下。”看他站著寫字,特裡斯坦感覺自己也怪累的。

狄奧只是迅速瞥了一眼長凳,那眼神中也許包含了一絲嫌棄,但早已被他迅速收回。

“不了。”

“我可以幫您擦一下。”特裡斯坦繼續詢問,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絲微笑,即使對方不能察覺到。

“不用了。”狄奧放下蠟版,把鐵筆別好,似乎突然找回了紳士風度,覺得自己怠慢了特裡斯坦似的。僅僅是抬頭的一瞬間,那輕如絨羽的眼神,就使她覺得有些心跳加快。

“你累了嗎?或者說,你想找個地方坐著?”

“不,不是,我還好。”特裡斯坦回答,惱恨於自己無論是肢體語言還是語氣,都感覺像個呆頭呆腦的企鵝。“我只是在想您需不需要在椅子上書寫,這樣會比較便利。”

他再次搖搖頭,面上顯露出笑意,走到特裡斯坦身邊與她並肩而立。

“我還忘了問你等樹皮煮好後的步驟。”狄奧說,微微側向特裡斯坦,聽上去絲毫不像是沒話找話。也許他就是,但在特裡斯坦眼中,這一切如此自然。

“壓平後切割成合適的尺寸就行。”她抿了抿唇,回答道。這是天然軟木塞的制作方法,剩下的邊角料可以收集起來製作合成軟木塞,但她並不知道該如何做到。就連在天然軟木塞的製作上,她也對自己的記憶存疑。

“等酒液被裝入玻璃瓶後,應當平放使酒液能夠接觸軟木塞,讓它能夠膨脹撐開,不然就失去了作用。”特裡斯坦又補充道。除此之外,軟木塞還能使酒液透過自身微孔接觸微量的空氣,這是氧化的過程,能夠使葡萄酒在瓶中質量穩定,變得醇厚芳香。

在黑暗中,遠離了油燈的光源使特裡斯坦看不清狄奧此刻的表情,但她依舊大著膽子說了下去。或許是因為無光的環境能夠激發人的傾訴欲,就像是在宿舍中,每到深夜總是談興最濃的時刻。在這種昏暗的環境中,話題也往往能觸及到平時所不能達到的深度與廣度。

雖然特裡斯坦不確定狄奧是否會喜歡閒聊,在工作狀態之外的狄奧令她難以想象。甚至當她突然打了雞血,在眾人指點下穿越一整片樹林去尋找狄奧,卻發現他正在指點農兵校準投石機時,特裡斯坦確實怯場了。

可這時的狄奧是友善而溫文的,他會等待特裡斯坦的詢問,等待她一絲一毫的猶疑。甚至就在特裡斯坦都沒有把握說服他時,後者已經應了下來。

這是久違的信任感,她告訴狄奧正在籌備的事情對釀酒至關重要,狄奧就相信了。

“我還在思考另一種能夠延長葡萄酒保質期的方式,那就是將酒液加熱到一定的溫度,但不要沸騰。”準確來說,這個溫度是一般六十度至八十二度之間,由法國微生物學家巴斯德發明的巴氏殺菌法。一般細菌的致死點是六十八度,因此巴士殺菌法能有效消滅大部分細菌。當然這種方式有時配合急劇的冷與熱變化使用,比如說現代人經常飲用的巴士殺菌奶,就是在加熱牛奶後迅速冷藏,這樣能使牛奶在低溫下儲存三至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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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特裡斯坦能想到的唯一一種當前科技可以達到的滅菌方式了,它在防止葡萄酒變酸這方面也有長期的歷史沿革。

“這種方式和你認為可以喝煮開的水是差不多的原理嗎?”狄奧問。

特裡斯坦臉紅了,她想不到狄奧還記得這件事。她確實說過將水煮開能殺死其中的致病物質,但並沒有進行宣傳。在中世紀,人們仍然用酒摻水進行滅菌,這也意味著越汙濁的水就要摻入更多的酒,不少農民負擔不起這樣的消費,又或者是喝得醉醺醺的,乃至逐漸染上酒癮。

作為現代人,為保持健康飲用煮開後的水是她早已掌握的常識。可對中世紀的人來說,煮開水喝是完全不可思議的一件事。在附近村莊遊蕩時,她甚至發現許多送奶工會直接從池塘裡勺水增加奶的分量,而訂購牛奶的人也對這樣的舉動不以為意,並表示不從糞坑裡勺水就算好了。他們將牛奶簡單地用紗布過濾,將布上的蝌蚪撿起來扔掉,然後直接飲用牛奶。

特裡斯坦勸說過,但反而被用莫名其妙的眼神打量了一番。對方直接告訴她,並不值得為這一點牛奶浪費辛辛苦苦劈的柴,他們也沒這個閒工夫。

“您對煮開水這件事怎麼看?”特裡斯坦訥訥地問。其實就連在擁有開水文化的中國,喝開水這件事被普及也僅僅是近一百年的事。在民國年間,細菌學說傳入,人們這才破解了喝開水這件事的科學原理。但由於戰亂原因,喝開水並沒有得到普及,直到建國後的愛國衛生運動,這才讓喝開水這一習慣真正傳遍千家萬戶。

“嗯,我是這樣想的。”狄奧輕聲說:“我們都知道,滾燙的沸水能夠灼傷皮膚,甚至是消滅生命。假如水中有一些小蟲,或者是我們肉眼不可見的,攜帶者病菌的生物,我想這種溫度足以殺死它們。”

或許是誤打誤撞,但他猜對了。

“其實想要讓農民喝熱水這件事,就跟想讓農民進浴場一樣困難,他們的財富並不足以支撐他們擁有良好的衛生習慣。”狄奧突然說,或許就和特裡斯坦一樣,黑暗的環境同樣激發了談興。直到現在,他的浴場仍然只有希臘人光顧,偶爾消費的不列顛人僅僅是出於獵奇心理。對於他們來說,有這個閒錢還不如去酒館裡喝一杯。

“相比熱水,香皂的益處更為人說知。但特裡斯坦小姐,又有多少人能夠享受它呢?這種物品的價格卻沒能下降到足以令他們使用的地步,於是不少人用草木灰洗淨受傷的油脂,即使這很可能會灼傷他們的皮膚。無法飲用開水同樣如此,在他們看來,付出的成本是回報無法彌補的,又或許能夠彌補,但他們付不起這個價錢。”

“我也相信你的理念有一天會被眾人接受,現在他們不信任並不是你的錯誤,只是沒有條件罷了。”

狄奧笑著轉頭看向特裡斯坦,在遠處油燈的掩映下,他的輪廓蒙上一層朦朧的光暈。

他是懂得的,特裡斯坦心頭一悸。他能夠理解自己的苦悶,能夠理解自己為何憂愁,他甚至能理解一個醫生的責任感。

即使狄奧對她的來處一無所知。

“您會想知道我是如何得知這些的嗎?釀酒、蒸餾、製作瓶塞,還有我的醫術?”特裡斯坦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她知道不少人可能在暗地裡打聽著她是如何獲取知識的,或許時間過的越久,這些懷疑和打量會變得明目張膽。

但特裡斯坦僅僅是想回報格拉摩根的收留與庇護,這才能令她無愧於心。

正在灶上煮的鍋突然劇烈動彈了一下,嚇得特裡斯坦肩膀一縮。但狄奧反應明顯快了不少,他幾乎是急步將特裡斯坦拽至身後,防止質量較差的鐵鍋突然炸開。

狄奧立刻鬆開了鉗住她手腕的手,看上去想輕拍一下特裡斯坦的肩膀,但那手尷尬地停在了半空,隨後又若無其事地放下。

“說回剛剛那件事吧。”他帶著歉意稍稍退開一小步,眼中盡是真摯與關切:“我認為每個人都是有秘密的,我也不例外。事實上,人類的一切才華都來自於他們的過去,是經驗與天賦鑄就了這一切。”

“特裡斯坦小姐,你還很年輕,但這不代表著你沒有過去,也不代表著你並不能步入有才能者的行列。我不得不承認我好奇你的經歷,但我建議,如果將它說出口會令你受到傷害的話,那麼最好不要。”

特裡斯坦當然不會說出她是現代人這一事實,除非她真的那麼急於求死,可這不能阻止她為狄奧謹慎的勸阻而感到喜悅。

“那麼,我不會說的。”她笑了一下,又低下頭,下意識地掩飾臉頰上浮現的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