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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兩難

曠野上,慘白的太陽高懸,與天際光暈融為一體。二月本應是回溫的季節,但這點好不容易累積起的熱量卻被溼冷的陰雨打散,牧草不像裹著毛料還瑟瑟發抖的人那般脆弱,它們在春雨中生長,汁液飽滿。

狄奧和安福瑞索斯坐在岩石上,接過牧民特意為他們準備的午餐——一罐燉野兔肉,其中大部分填料是低賤的蕪菁和豌豆。

按照當時人的通識,越接近地底的食物越低賤,越接近天空的食物越高貴。因此生長在地裡的蔬菜是低賤的,用鼻子在土中拱食的豬也是低賤的,天上的飛鳥是高貴的。貴族一般不食用蔬菜,尤其是蕪菁這種被埋在土裡的根莖植物。

對這樣的理論,狄奧與安福瑞索斯向來嗤之以鼻,畢竟只有自鄙之人才需要借外物虛張聲勢。此時他們已經位於格拉摩根南部,剛剛舉辦完全村大會,他們與羅安達分頭行動,羅安達一路南下,前往召集她曾經被分發土地拓荒的北英格蘭友伴,狄奧則就近召集附近綿延的兵役土地的負責人。

謝絕了村民挽留共進午餐的邀請,也為了在夜晚之前就扣響兵役土地保有人的家門,狄奧等人在新任村官被選舉出後就離開,於路途中用簡單的食物充飢便可。於是他們向牧民索求了平日裡放牧時常吃的午飯,但惶恐的牧民還是想方設法地弄豐盛了一點,從早已在山中佈置的簡易陷阱中抓來了只野兔。

隨意地吃了幾口後,狄奧就放下了瓦罐,在隨身攜帶的羊皮紙上記錄已經確認義務並樂意調崗的兵役土地保有人,他們大多是現居格拉摩根堡附近,且已經接受了管事職務的。對新一輪的崗位調整並沒有多大意見,還有人向狄奧確認他們的新職位是否為“治安官”。

這其實並不一樣,治安官一般由民眾自發選舉,在格拉摩根的自治村落中就有這一職位,但此次職務調整是為了挑揀維護治安的流官,由領主任命,從自帶義務的兵役農中選擇。這將會是一個略微複雜的體系,不一定有效,畢竟不列顛劫掠與命案頻發的原因一部分得歸咎於廣闊的森林與草場,殺了人後隨便找個地方埋了即可,不必擔心罪行被覺察。

但總比賄賂了愚昧的村民後,從當地選舉出的奸惡之人要好得多。如果這種情況發生,治安官欺上瞞下倒還好,最可怕的便是與村民一同形成共同為惡的團體。

狄奧邊想邊記錄,突然聽見重疊的書寫聲音,偏頭一看,居然是同樣在書寫的安福瑞索斯。後者的眼底泛著興奮的光彩,寫字速度時快時慢,個別字詞被輕念出聲,反覆斟酌後才落下筆,但一會兒後又被劃掉。

“你在寫什麼?”狄奧好奇地探頭過去,掃了幾眼後陷入迷惑:“為什麼要用不列顛人的語言寫作?”

安福瑞索斯的草稿寫得很雜亂,蠟板上的字跡本就模糊,狄奧看了半天仍不知道安福瑞索斯書寫的內容。

“你的水平下降得那麼厲害?在波爾圖時,你英語說得明明比我好。”

“當時有需要罷了,更何況各國通行的書面語是拉丁語。”狄奧辯解道:“多給我一點時間,我總能看懂的。”

安福瑞索斯乾脆直接將蠟版遞給了狄奧,看看他能說出些什麼。

狄奧接受了這個挑戰,一目十行地掃了過去後無果,只好一字一句地讀,終於在一片亂糟糟的英文字母中認出了為數不多的希臘字元。

是人名,那麼後面跟隨的應該是對白了,安福瑞索斯在寫劇本。

“伊菲革涅亞?你在寫她,寫《伊利亞特》?為什麼要用英語寫希臘人的故事?”

伊菲革涅亞,阿伽門農的長女。這位希臘國王在外出狩獵時射中了獻給女神阿爾忒彌斯的聖鹿,觸怒女神。阿爾忒彌斯令港口在希臘大軍即將出征特洛伊前風平浪靜,船隻無法航行。阿伽門農聽信了預言家的話,得知只有獻祭長女伊菲革涅亞才能換得寬恕。正當國王猶豫時,伊菲革涅亞自願犧牲自己,最終得女神寬恕,用一隻鹿替代了將死的伊菲革涅亞。

“在不列顛,沒幾個人能看懂拉丁文,更別說希臘語了。如果我想讓它搬上劇院,就得用當地人的語言書寫!”或許是聽出了狄奧言語間的質疑,安福瑞索斯氣惱地將自己的蠟版搶回,嚷嚷道:“我本以為你能欣賞我的詞句,結果你看了半天,仍在糾結所用的語言。故事就是故事,我也相信自己能夠駕馭。”

“即使有大量方言存在於英語,且書寫也缺標準,大有差異*(1)。我只能儘量克服,寄希望於不會搞錯韻律……”

“問題不在於這門語言是否成熟。”狄奧打斷了他:“你在義大利時不缺觀眾,王公貴族也樂意垂青。但這裡是不列顛,安福瑞索斯,沒人會為你的劇作買單。”

“我想要的是民眾的愛,我想要我的觀眾為我歡呼鼓掌!”

“尋求不列顛人的愛?”

安福瑞索斯發覺自己的朋友正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古怪目光看著他,後者嗤笑一聲,就好像他發了瘋似的。

“這是在自我折磨,安福瑞索斯,甚至當你試圖賤賣尊嚴時,你會發覺它根本賣不出去。”

“你不是不知道我在義大利的情況,那些所謂的藝術資助人在席間端坐假笑著,連鼓掌也矜持,自以為風雅,卻在劇院帷幕後偷偷搞我的女主演!”

安福瑞索斯大聲說,觸及到狄奧不贊同的目光後終於冷靜了下來,拋開劇本,雙手抓亂了頭髮。

出於傷風敗俗的理由,法律上禁止女性擔任演員這一職業,因此劇本中的女角色通常由纖弱美麗的年輕男孩扮演。

“戲劇行業與從事賣淫脫不開干係*(2),而絕大部分人認為當王公貴族的情婦比人民的妓女更加高尚。”狄奧沒有看已經抓狂的安福瑞索斯,垂下了眼,盯著腳底的草莖:“更何況在不列顛這種情況也屢見不鮮。”

“讓我再重申一遍我的觀點。我並非有意打擊你的創作熱情,只是希望你能謹慎思考一下。當你已經擁有金錢時,你想要尋求觀眾的喜愛,這是很正常的。但這條路徑並不能為你達成任何一個願望,沒有金錢,也沒有愛。”

“你會感到屈辱,比當作品成型階段陶醉於自身才華卻被打斷百倍的屈辱,然後會陷入自我厭惡,這只能使你迷失。”

狄奧清楚劇作事業對於安福瑞索斯的重要性,也知道當被否定時,他將會有多痛苦。

他看見遠處牧人騎著馬走來,把蹲坐的、行將自閉的安福瑞索斯一把拉了起來,將瓦罐捧在手裡,準備歸還。

“其實我是以你為原型寫伊菲革涅亞的。”

狄奧突然聽見安福瑞索斯說,正當他轉頭看去時,年輕的劇作家聳了聳肩,努力裝出雲淡風清的樣子。

“這與你做的那個夢有關嗎?”

“聖鹿之死?是的。”

他被裹在鹿皮中,由所有的仇敵與親友環繞,最後被老東家親手謀殺的夢境,狄奧也沒想到安福瑞索斯竟然為它起了一個如此有詩意的名字。狄奧很想表達自己對它的不在意,但每當話說出口時,又會想起老師的警告。

“留心生命中任何微渺的跡象,它將會成為提示。”

“我去瞭解過你在玻璃工坊的經歷。”安福瑞索斯補充道,臉上扯出一絲強裝的笑意:“我挨家挨戶拜訪了所有事發時在場的希臘工人,他們的話語為我提供了許多啟發。”

“這是我第一次以你為主角原型寫的劇本,我本以為你會喜歡。”

狄奧啞然失笑,即使他自覺自己與被獻祭的公主毫無共通之處,安福瑞索斯所寫的一切只是身為作者浪漫的想象罷了。

“我確實會喜歡,但這並不重要。”他直視著自己朋友的雙眼,目光誠懇:“只有受到他人的廣泛喜愛,只有名利雙收才會真正令你高興。”

“你的劇作會被書寫在羊皮紙上,你的詞句將被人口耳相傳,在此之前,我不希望你走錯任何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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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開始變得棘手了,狄奧清楚,當他同時面對一片土地上的數戶兵役土地保有人時,責任出現推諉是極為正常的。

“你們中誰將被推舉為騎士,或者說,在戰時是否要選擇僱傭騎士的方式為領主服役?”狄奧問。

這數戶人家共同供應著一塊“騎士領(the-knight’s-fee),多名兵役土地保有人也意味著騎士兵役的割裂與碎片化,單純的人身義務出現經濟義務的特徵,這也意味著他們需要以金錢替代的方式或協商方式決定人選。

狄奧慶幸的是,這種情況在當今的格拉摩根較少發生*(3),它一般由繼承、二次分封、沒收、強奪、買賣等因素造成。他無暇探究其中緣由,但碎片化的兵役的確為工作造成了麻煩,而現在狄奧的工作之一包括調查與記錄兵役農的財產,確認戰時他們的資產足以負擔得起成為領主需要的合格“騎士”。

格拉摩根和平了多久?狄奧並不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儘管曾經曾經盜匪橫生,卻因地理位置幸而未被肆虐玷汙的土地的確太久未召集過兵役農了。

對於此次走訪,大多數安居於偏遠一隅的人都採取了抗拒與困惑的態度,甚至有人的英語說的幾乎和狄奧一樣生疏,只能用威爾士語委託旁人代為翻譯。

“還沒有決定。”屋內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願回答,最後還是其中一人開口了。

狄奧沒有強求,只是諮詢了財產狀況並記錄,以及告知了他們管理治安的義務。在兵役土地保有人們不願承擔著不明確的流動義務後也並未強求,只是提醒將會有人前往監管。

統治不列顛的是習慣法,統治如今幾乎整片歐陸的也是習慣法。習慣法的不確定與不清晰無疑是令人惱火的,它不完善、粗糙、惹人生厭,就像一張網眼過大的漁網,將它投入溪水中,幾乎沒有任何一條魚可被捕捉。

但習慣法並不是沒有好處。這也意味著,任何舉措一經確立後即成為新的慣例,獲得近似法律的效果,每一步是在為後一步做鋪墊,環環相扣,嚴絲密縫。

而他將成為開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