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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邊區號

水泥船在養護室中放置一星期後,終於到了下水曬裝的日子。

被召來的工人目瞪口呆,當王子下命要把這個好不容易做出來的澡盆推進水裡時,所有人都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然而艾利頓的命令確實是如此。

他讓人將棚子暫時拆卸移開,隨後在水泥船的底部挖出一道斜坡,直通向河裡。這一部分必須做得格外小心,因為水泥制品抗拉抗震能力極差,出幾條裂縫還算小事,要是磕到地面四分五裂就等於白乾了。

上滾木,捆綁繩子控制滑落速度,當一切準備就緒後,工人們將手腕粗的麻繩繞過新打下的木樁,拉成一條直線。隨著一聲聲口令,慢慢鬆開繩子,船底在滾木上滑動,發成刺耳的摩擦聲。

所幸一切順利,艾利頓看到水泥船逐漸落入河中,整船吃水約半米深,船壁仍有一米左右露出水面。工人們則驚訝地看到,這個比石頭還沉的玩意兒居然沒有咕隆一聲沉進河底,而是像葉子一般,漂浮在水面上。

“快把繩子圍著木樁多繞幾圈,然後捆緊!”艾利頓指揮道。綁在船體上的麻繩還不能解開,否則水泥船便會隨著河水向南飄走。

阿爾法看到這樣的場景,竟然嚇得隱了身,雖然沒看不出表情,但難以置信的語氣已將她的震驚表露無疑:“為什麼它能浮起來?”

“呃……簡單來說,它的平均密度比水低,就能浮在水面上,”艾利頓思忖片刻後回答道,“至於跟它是鐵塊還是水泥關系不大。其實你看到帆船就應該明白,那麼大一條船,可比一塊石頭重多了。”

聲音沒有再響起來,他猜測對方已經陷入苦思中。就算是塔雷莎,也不一定能立刻反應過來。艾利頓笑了笑,繼續指揮工人進行下一步工作。

後續的曬裝是段漫長的時間,當下起大雪時,工作就不得不停止,只有在雪勢較小時,才能搶著時間做上一陣。曬裝的主要內容是鋪設甲板,一塊塊刨出企口的木板被安裝上船,甲板和船底之間的間隙矗立著許多根短木樁作為支撐,雖然有點浪費空間,但考慮到水泥船的主要用途,也就不管這麼多了。

接著是防腐處理。這點木匠倒十分清楚該怎麼做,他們先給甲板刷上了一層具有刺鼻味道的油液,等固結後又用紅色的塗料反覆塗抹數層。等甲板層一切都完成後,曬裝進入了上層建築安裝階段。

而所謂的上層部分,不過是一個立在兩根桅杆間的木棚子,用來存放火炮和彈藥。遇上下雨時,船員也能有個避雨的地方。木棚頂部還專門加裝了一處可供一人站立的平臺,顯然這是為溫蒂準備的。只要她站在棚頂,能力施展範圍就能將風帆上下全部覆蓋。

船尾的舵由生鐵熔成,安裝時則略顯麻煩,需要將舵柄從水下穿過預留孔,使其露出甲板,再從甲板上套入鐵圈,焊接卡扣。卡扣為直角三角形的鐵板,長邊焊接在舵柄上,短邊則可以在鐵圈預留的槽中自由旋轉。

焊接工作交給了塔雷莎完成,在同樣對能浮在水上的石頭澡盆表示震驚和不解後,她問出了和阿爾法一模一樣的問題。

艾利頓將答案重複了遍,便看到塔雷莎蹲在一旁沉思起來。

唔……普及教育任重而道遠啊。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塔雷莎抬起頭,看著艾利頓的眼睛。

“你這個‘船’,是靠什麼來航行的?換句話說,它的‘動力’是什麼?”塔雷莎的話讓艾利頓的笑容一僵。

“風啊!”艾利頓故作輕鬆的說道。

“我看到它的大風帆了,但我覺得肯定不會這麼簡單。這種船其實只是內河運輸用的船,但大陸上風在大部分季節都比較小,而且,你設計如此的大帆,很難應對複雜的方向問題。”塔雷莎一邊說著,一邊圍繞著四周緩緩的看著。

“咳咳,真拿你沒辦法。”艾利頓訕訕的笑了一下。

其實在一開始的時候,艾利頓的確把問題想的太過簡單了。沒有蒸汽機作為動力的水泥船,就算能夠在水上漂浮起來,其實更像是一個大廢物。但製造的命令已經下達,而且用水泥做船,的確成本非常的低,艾利頓不想錯過這麼好用的材料。

“難道,你是想讓‘他’召喚風的力量?”塔雷莎忽然聯想到艾利頓讓自己將‘弟弟’帶到根據地來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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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好吧。你贏了,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來著,看來你都看透了。”

“薩滿吹風機這個主意看來還是不能說出來啊!”艾利頓在心裡邪惡的想著。

馬駒作為唯一有出海經驗的專業人士,義不容辭地擔任起了領航員。

事實上他也對這艘造型古怪、材料奇特的駁船充滿興趣。儘管看上去粗陋無比,不過作為一艘船來說該有的部件都具備了,至於能不能動起來,他也摸不準。畢竟,在海上時他大多時候都只是一名旁觀者,那些該死的船長總是拒絕他想要親自掌舵或者升帆的請求。

按照新船起航的傳統,馬駒將一罐麥酒砸碎在船頭上,隨後下令升帆。而波特蘭作為指揮,自然不願意讓馬駒搶去位置,因此在他喊完後,總工程師總會跟著補上一句相同的命令。

邊區號的帆是用動物皮縫製出來的,牛皮和羊皮佔了大半,還混有些根據地特產,比如狼皮熊皮之類。因此看上去顏色深淺不一,棕白灰相間,像是打滿了補丁的破布。風帆呈梯形,中間有四根作為橫樑的木棍分隔,纜索穿過桅杆頂端的鐵環,垂落在甲板上。只要拉扯纜索,就能將整面風帆升起。

為了使操作儘可能簡單,邊區號前後兩杆帆都是單帆,相互平行且垂直於中心線。若是一般的雙桅帆船這麼設定,會導致有一面帆吃風極少,幾乎相當於失去作用。但有了薩爾的控風能力,這樣的設計反而會使得動力均勻分布在中心線兩側,更方便舵手操作方向。

馬駒見升帆完畢,指揮陸地上的工人解開麻繩。此時的天氣還算不錯,天空偶爾有雪花飄落,在輕風和水流的推動下,船緩緩離開岸邊。

馬駒來到波特蘭身旁,喊道:“右滿舵!”

波特蘭也跟著喊道:“右滿舵!”

“呃,右滿舵是什麼意思?”波特蘭撓了撓腦袋,“向右轉幾圈?”

“不,向左轉到底,”馬駒以手扶額道,“算了,還是我來吧。”

他忘了這幫人都是第一次操縱帆船,連基本的指令含義都不明白。若是一艘標準的雙桅帆船,只怕現在連帆都沒有鋪開。就是這麼十個人不到,還能讓石船順利離岸,只能說邊區號的設計確實有獨到之處。

他握住舵輪把手像握住薔薇夫人的小手一樣激動,他手部用力,向一側旋轉——巨大的橫置舵輪對於一般來說十分沉重,在沒有機械助力的情況下相當於克服水的阻力做功,扳動船底下方整塊鐵質舵面。但這一切對於強壯的馬駒來說完全不是問題。他注意到舵柄下方設定了防止轉過頭的阻攔片,不禁有些好奇,聽說這艘船是王子殿下一手設計的,他為什麼會連這種細節都一清二楚?要知道即使是常年待在海上的水手,都不一定清楚船隻各個部位的結構。

“神秘的客人,起風吧。”

薩爾站在棚頂哭笑不得,原來殿下根本沒有透漏自己的真正身份。用自己來推動帆船?想起自己平時幹的那些活,如製造地震殺人、用颶風殺人等等,忽然產生了一股微妙的反差感。他張開雙手,進入與風之靈溝通的狀態,讓風從自己的腳下和頭頂均勻吹拂,儘可能使兩面風帆所受風力相等。

說實在的,薩爾沒想到這個看似簡單的要求,操作起來會如此困難。

儘管在覺醒為薩滿已經很久了,但她從未嘗試過深入瞭解和掌控如此細緻的風的力量。無論是召喚急速氣流包裹石頭攻擊敵人,還是召喚一股狂風將敵人卷走,都是一次性釋放出大量魔力。而在平時處理雜務時,風力也是時大時小,只要能達成目的就行。現在想起塔雷莎練習魔法時認真的模樣,薩爾忽然覺得有些汗顏。

「你首先要做的,是反覆練習你的能力,直至完全掌握它——就跟塔雷莎一樣。」

原來這不是一句套話。

那麼就從現在做起吧……他深吸了口氣,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到風的感應上來。風之靈很好的回應了他。

儘管風力並不完全均衡,但船帆依然鼓脹起來,源源不斷的推力使桅杆發出咯吱咯吱地聲響,船頭開始向右擺動。

“竟然真的動了,”波特蘭感嘆道。

“殿下把石頭做成了船,還讓它浮在水面上,”漢斯摸著鬍渣笑道,“還有什麼是他做不到的嗎?”

邊區號離河岸越來越遠,逐漸行駛在河道中間。

薩爾現在只能憑空產生風力,卻不能讓原本就存在的北風消失,在兩股風力作用下,船身前進的方向並不是一條直線,必須依靠轉舵來調整。這點馬駒沒辦法講述清楚,只能讓波特蘭親自體會。為了讓他儘快掌握這種感覺,馬駒先指揮他進行了幾次大舵面變換,感受舵輪旋轉角度和船頭擺動幅度的關係後,再做進一步細微調整。

在內河上航行了三個多小時後,薩爾首先撐不住了。

不是魔力耗盡,而是身體達到了極限。

薩爾雖然高大而強壯,但為了避人耳目,薩爾渾身穿上了厚厚的盔甲,連頭部都戴上了巨大的頭盔。這顯然會造成薩爾體力的消耗,但這對於薩爾來說都是小意思。

真正消耗巨大的是薩爾的精神力,這種對於風力極為細緻的掌控對薩爾的精神力的要求是極為巨大的挑戰。就如同讓一個莽漢去跳芭蕾一般難受。

馬駒迅速靠到‘歐巴’身邊,扶住他的身體,同時大喊讓波特蘭靠岸。

後者將舵輪向右打死,船頭慢慢往左偏轉。馬駒也帶著‘歐巴’坐了下來,在甲板上雖然只能吹拂到一面風帆,但至少能暫避風寒,以免體能流失過快。而且靠岸這種需要精細調控的活,馬駒也不敢交給一個剛學會掌舵的新人來操作——儘管他同樣裡熟悉不到哪裡去。

一番折騰下來,邊區號終於靠岸,與河岸碰撞的瞬間所有人心都提了起來。撞擊時船身發出沉悶的響聲,好在看上去並沒有大礙。一行人很快收攏風帆,搭起跳板上岸。

不幸中的萬幸是,試航時眾人並沒有選擇一條直線走到底,而是在河道寬敞處調頭來回練習,因此邊區號並未離開出發地太遠。

這是一次還算是成功的起航。艾利頓滿意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