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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阿爾薩斯的旅程

刀劍鏗鏘響徹廣場。

阿爾薩斯穿著黑羊毛衫,外罩皮革背心和鎖子甲,內裡汗如雨下。他向前進逼,法瑞克腳步不穩地後退,笨拙地舉劍格擋。他剛舉劍,阿爾薩斯便猛力一揮攻他下盤,擊中他的腳,打得他步伐踉蹌。法瑞克向下還擊,頭上卻挨了一記過肩砍,將他的頭盔打凹。他又使出一記側劈,結果阿爾薩斯撥開他的劍,然後用戴了護腕的手肘撞擊他的腹部。法瑞克重心不穩,狠狠地跌坐在雪地裡。阿爾薩斯跟上砍中他的腕關節,痛得他慘叫一聲丟下劍。

“夠了!”亞歷山德羅爵士的話音如刀鋒裂空。

法瑞克揉著手道:“小王子把我手腕打脫臼了。”

“假如用的真劍,小王子早已挑斷你的腿筋,劈開你的腦袋瓜子,砍斷你的雙手了。算你走運,我們血色十字軍不只需要遊騎兵,也需要馬房小弟。”亞歷山德羅爵士朝手下揮手道:“把這頭笨牛扶起來,他可以準備辦喪事了。”

其他的男孩攙扶法瑞克起身,阿爾薩斯脫下頭盔,結霜的晨氣吹在臉上,感覺很舒服。他拄劍而立,深吸一口氣,容許自己短暫地享受勝利的喜悅。

“那是劍,不是老人的柺杖。”亞歷山德羅爵士尖銳地說,“阿爾薩斯大人,您可是腳痛?”

阿爾薩斯恨透了這個綽號,打從他練劍的第一天起,亞歷山德羅爵士便這麼叫他。其他男孩子有樣學樣,現在人人都這麼稱呼他了。他將長劍回鞘。“不是。”

烏瑟爾大跨步朝他走來,脆硬的黑皮革甲衣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他約莫五十歲,體格結實,精瘦而嚴峻,一頭黑髮已有些灰白,那雙眼睛卻如瑪瑙般炯炯有神。“那是怎麼回事?”他質問。

“我累了。”阿爾薩斯承認。他的臂膀因為不斷揮劍而感到痠麻,如今打鬥結束,剛留下的擦傷也開始痛了起來。

“這叫軟弱。”

“可我贏了。”

“不。是笨牛他輸了。”

一個旁觀的男孩在偷偷竊笑。阿爾薩斯很清楚自己絕不能頂嘴。雖然他擊敗了每一個亞歷山德羅爵士派來對付他的對手,卻還是得不到應有的待遇。教頭的嘴邊只有嘲笑和譏諷。阿爾薩斯暗自認為,烏瑟爾不喜歡自己;不過話說回來,烏瑟爾不喜歡任何人。

“今天就到此為止。”烏瑟爾告訴他們。“我對飯桶可沒什麼耐性。假如哪天亡靈真打過來,我倒希望他們帶上弓箭,因為你們只配當靶子。”

阿爾薩斯跟著其他人返回兵器庫,孤零零地走在中間。最近他一直都孤零零的。一起受訓的小隊約有二十人,卻沒有一個稱得上是朋友。多數人長他兩三歲,打起來卻連自己的一半都比不上。澤恩動作敏捷,但很怕捱打;派普老把劍當匕首來使;傑倫弱得像個女孩子;法瑞克遲鈍又笨拙;霍德攻勢雖猛,可總是沒頭沒腦。阿爾薩斯越是和這些人交手,就越鄙視他們。

進到室內,阿爾薩斯把入鞘的劍掛回石牆的鉤子上,刻意不理睬其他人。他有條不紊地解下盔甲、皮衣和汗溼的羊毛衫。長長的房間兩端,鐵火盆裡的煤炭熊熊燃燒,但阿爾薩斯仍止不住發抖。此地,寒意總是如影隨形,想必數年之後他便會忘記溫暖的滋味。

他穿上日常的粗布衣服,倦怠感突然排山倒海般朝他襲來。他找條板凳坐下,手指摸索著繫上斗篷。好冷啊,他一邊想,一邊回憶起王宮的廳堂,那裡有溫泉終年流貫壁壘之間,仿如人體內流淌的血液。壁爐谷裡沒有暖意,只有冰冷的牆壁,和更加冷漠的人。

除了克爾蘇加德,沒人對他提過血色十字軍部隊竟是這副光景。那個四處遊歷的達拉然大法師在與他同行北進的時候就把事情真相告訴了他,但那時已經太遲了。阿爾薩斯不禁懷疑父親知不知道這支部隊的真正情形。他一定知道,想到這裡他更覺心痛。

無敵死後,就連阿爾薩斯自己都能聞到自己有些低落的氣息。這也就是為什麼他自願報名調防來到北部邊境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這裡近來有著越來越多部隊被襲擊的情報,同時他自己也想散散心。即使冬幕節也無法讓他提起興趣。

阿爾薩斯想不通的是,就連叔叔,竟也這麼把他遺棄在這世界盡頭的冰冷寒荒。他原先所認識的那個個性溫和的卡米拉,到這裡完全變了個人。他是軍事實際掌控人,整日與烏瑟爾,阿比迪斯和其他高級官員為伍,而將阿爾薩斯丟給壞脾氣的亞歷山德羅爵士。

他們抵達壁爐谷三天後,阿爾薩斯聽說卡米拉將率領六百名手下深入森林巡查。當天夜裡,他在城堡的木造大廳中找到叔叔,央求他帶自己一道去。卡米拉直截了當地回絕了他。“這可不是洛丹倫。”他邊用刀叉切肉邊對他說,“在白銀之手裡,想得到什麼樣的待遇,就得證明自己有什麼樣的本事。阿爾薩斯,你還不是遊騎兵,你只是個稚氣未脫,身上還殘留著夏天氣味的小鬼。”

阿爾薩斯愚蠢地爭辯:“到明年生日我就滿二十三歲。”他說,“我已經是成人了。”

卡米拉皺眉道:“在亞歷山德羅爵士判定你成為血色十字軍部隊的漢子之前,你都只是個小鬼,只能是個小鬼。假如你以為仗著自己王族的身份,就可以坐享其成,那就大錯而特錯。聖騎士宣誓入伍時,早已斷絕一切身家背景。拿你父親來說,雖然他會永遠在我心中佔據一席之地,但如今這些人才是我的手足兄弟。”他拿匕首朝身邊的人比畫兩下,指指這些飽經風霜的聖光戰士。

翌日拂曉,阿爾薩斯起身目送他叔叔離去。叔叔手下一名高大而醜陋的遊騎兵一邊裝配馬鞍,一邊高唱歌詞猥褻的曲子,吐出的氣息在清晨的冷氣裡蒸騰。卡米拉對他是滿臉笑容,對自己侄子卻沒好氣。“阿爾薩斯,你要我說多少遍?你不能去,等我回來我們再找時間談談。”

阿爾薩斯看著叔叔牽馬走進隧道,向北而去,不禁想起克爾蘇加德在國王大道上告訴過他的事,腦海裡接連浮現出卡米拉倒臥雪地,血跡斑斑的情景。這個念頭令他反胃。我究竟成了個什麼人?

之後他在孤單的臥室裡找到一張床,把臉深深地埋進厚厚的被子裡。

既然他註定孤單,他便要化寂寞為力量。壁爐谷沒有禮拜堂,只有一間小小的聖堂和醉醺醺的修士,但阿爾薩斯實在無心向聖光禱告,管他是什麼。他心裡認為,倘若聖光背後的神明真的存在,想必也是和這裡的嚴冬一樣殘酷無情罷。

想到無敵,阿爾薩斯一陣煩躁。

……

“小王子,你把我弄脫臼了。”

阿爾薩斯抬眼朝那充滿怒意的聲源望去。法瑞克臉紅脖子粗地高高站在他面前,身後還有三個跟班。他認出生得既矮且醜,還有副難聽嗓音的陶德,新兵們都叫他癩蛤蟆。他想盡辦法不和他們說話,他們全都是生性殘忍的惡霸,從不知榮譽為何物。

阿爾薩斯霍地起身。“你如果好好求我,我很樂意幫你把另一只手也打斷。”法瑞克今年十六歲,整整比阿爾薩斯高出一頭。他們個頭都比他大,但嚇不了他。他在校場上早就教訓過每一個人。

“說不定斷手的是你哦。”其中一名跟班道。

“有種你便試試。”阿爾薩斯伸手拿劍,但對方中的一人抓住他的手,扭到背後。

“你老讓我們難看。”癩蛤蟆抱怨。

“咱們沒打照面以前,你們就夠難看啦。”阿爾薩斯告訴他們。抓住他手的男孩用力往後一擰,劇痛立刻直穿腦際,但阿爾薩斯依舊不吭一聲。

癩蛤蟆向前逼近幾步。“咱們小王子生了張碎嘴。”他說。他生得一雙小而亮的豬眼睛。“小雜種,是不是你舅舅傳給你的啊?王后大人可是和索力丹公爵睡一張床呢!搞不好他們未成年的時候就搞過幾回嘞。”他咧嘴笑道。

阿爾薩斯像條鰻魚般地用力一扭,後腳跟朝抓住他的男孩胯下狠狠踢去。身後傳來一聲慘叫,然後他便掙脫了。接著他朝癩蛤蟆撲過去,一拳把對方打得翻過長板凳,他窮追不捨,跳上對方胸膛,兩手掐緊脖子,使勁往地面撞。

兩個布瑞爾來的傢伙拉開他,粗暴地把他摔倒在地,法瑞克開始踢他。阿爾薩斯正要滾離他們的拳打腳踢,只聽一個洪鐘般的聲音劃過兵器庫的陰霾:“通通給我住手!馬上停手!”

阿爾薩斯爬起來,奧拉爾德·施米爾怒視著他們。“要打架到場子裡去打。”武器師傅說,“別把你們的恩怨帶進我的兵器庫,否則別怪我插手。相信我,你們不會喜歡的。”

癩蛤蟆坐在地上,小心翼翼摸摸後腦勺,只見手指上全是血。“他想殺我。”

“是真的,俺親眼看到的。”其中一名強姦犯說。

“他把我的手給打斷了。”法瑞克邊說邊舉起手給奧拉爾德看。

武器師傅瞟了他手腕一眼,“我看只是擦傷,頂多扭到,維克多牧師那裡有的是好膏藥。陶德,你跟他一塊去,頭上的傷注意一下。其他人回營去。王子留下。”

阿爾薩斯重重地坐回長板凳,不理睬其他人離去時的眼神,那眼神彷彿在向他保證事情沒這麼容易解決。他的手一陣抽痛。

“血色十字軍需要每一份力量。”待他人都離開後,奧拉爾德·施米爾道,“甚至像是癩蛤蟆這種人。殺了他,你也沒什麼光榮可言。”

阿爾薩斯怒火中燒。“他說我是——”

“——是個雜種。我聽到了。那又如何?”

“我的母親是王后,她是一個高尚的人。”阿爾薩斯冷冷地說,“而我的舅舅——”

“——言語就像風,不是麼?”

阿爾薩斯氣得渾身發冷。“我可以走了嗎?”

“我說可以你才可以。”

阿爾薩斯恨恨地盯著火盆中升起的白煙,直到奧拉爾德伸出粗壯的手托住他下巴,把他的頭粗暴地扭過來。“小子,我跟你說話的時候看著我。”

於是阿爾薩斯看著他。武器師傅的胸膛寬闊得像個酒桶,肚子更是大得驚人。他的鼻子又寬又扁,那一臉鬍子好似從來沒刮。他的黑羊毛外衣左襟用一個長劍形狀的別針系在肩頭。“光嘴巴上說說,你也不會變成雜種。王后或者大公是什麼樣的人,就是什麼樣的人,和癩蛤蟆怎麼說有何干係。話說回來,咱們部隊裡還真有些人是雜種。”

我可不是,阿爾薩斯倔強地暗想。他對自己的母親十分的尊敬。出走以來,他經常夢見她,次數頻繁到他幾乎可以拼湊出她的容貌。夢中的她出身高貴,美麗動人,眼神慈藹。

“你以為自己王子,別人就會尊重你?如果他們侮辱你,就特別難受?”武器師傅繼續下去,“告訴你,我們這裡所有人都是渣滓,流氓、強姦犯、小偷、雜種,我們和你不一樣。有很多人加入到這裡,只是為了一口飽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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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在乎。”阿爾薩斯道,“我才不管他們怎樣,我也不管你或烏瑟爾或卡米拉或是誰誰誰怎麼樣。我恨死這地方了。這裡……這裡好冷。”

“是啊,又冷又苦又險惡,這就是北疆的景況,也是這裡守軍的寫照,絕不像你奶媽所說的睡前故事。哼,去他的睡前故事,去你的奶媽罷,事情就是這樣子,而你現在跟我們其他人一起,就要和我們一樣。”

“一樣。”阿爾薩斯苦澀地重複。武器師傅可以拿身份來大做文章,因為他見過世面,經歷過大風大浪。他是在上次大戰洛丹倫之圍中失去了一條胳膊後才加入血色十字軍的,在那之前他是自己父親的鐵匠。他足跡遍佈七國,吃過山珍海味,嘗過女人的甜美,打過不知幾百場大小戰役。他已經做過阿爾薩斯永遠也不可能做到的事,等到年過三十,卻因一記輕微的斧傷發炎潰爛,最後不得不截掉整隻手。也就是在他成了殘廢,這輩子的幸運已經結束的時候,奧拉爾德·施米爾才來到壁爐谷。

“是啊,阿爾薩斯,一樣。”奧拉爾德道,“或長或短,操之你手。照你現在這種態度,早晚會有弟兄半夜割了你喉嚨。”

“他們才不是我弟兄。”阿爾薩斯駁斥,“他們恨我,因為我比他們優秀。”

“錯了,他們恨的是你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他們眼中的你,是個城裡來的、自以為是小王子。”武器匠靠近來,“記住,你不是什麼大人少爺,而現在,你不但是小王子,還是個惡霸。”

“惡霸?”阿爾薩斯差點說不出話。這指控實在太不公平,氣得他喘不過氣。“是他們四個先來找我麻煩。”

“他們四個人在場子裡都被你羞辱過,說不定怕你怕得要死。我看過你練劍,跟你比畫那不叫練習,要是你使的真劍,他們已經死上好幾回了。你很清楚,我很清楚,他們也很清楚。你完全不留情面地羞辱他們,難道你覺得這樣很值得驕傲?”

阿爾薩斯遲疑了。他打贏的時候的確頗感驕傲,難道他不應該麼?武器師傅連這麼一點點喜悅也要剝奪,還讓他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他們年紀都比我大。”他防衛性地說。

“他們是比你年長,也比你高壯。不過我敢打賭洛丹倫的教頭一定教過你如何對付比自己高大的人。他是誰,某位老騎士?”

“是穆拉丁爵士。”阿爾薩斯小心答道。他覺得對方話中有話。

奧拉爾德·施米爾向前靠,幾乎要貼上阿爾薩斯的臉。“小子,你想想罷,這兒的人在遇上亞歷山德羅爵士以前沒一個受過正式訓練。他們的父親是農民、車伕還有盜獵者,是鐵匠、礦工或船上的槳手。他們的打架技巧是從甲板上,從閃金鎮和南海鎮的暗巷裡,或從國王大道路邊的妓院、酒館中學來的。他們或許相互耍耍棍子,但我跟你保證,這裡面沒幾個買得起真劍。”他一臉冷酷的表情,“所以阿爾薩斯大人,你倒是告訴我,打贏這些人真的很爽麼?”

“不要這樣叫我!”阿爾薩斯激動地說。但他的怒意已沒了力氣,突然間只覺得慚愧和罪惡感。“我不知道……我以為……”

“好好想一想。”奧拉爾德提醒他。“不然就準備枕著匕首睡覺。行了,你回去吧。”

阿爾薩斯離開武器庫時,已近中午。太陽撥開雲層,露出臉來。他轉身背向陽光,將視線抬至北境之海,看著城牆在陽光下閃著晶瑩的藍光。雖然已在此生活了好幾個星期,可每當他目光觸及這番景象,依舊不禁渾身顫抖。無數世代的風沙汙泥,早在城牆上留下印痕,宛如一層覆蓋的膜,以至於城牆有時變成了淺灰色,猶如陰霾天際……但當晴日裡天光直射,城牆又彷彿有生命般閃閃發亮,如同一道橫斷半天的藍白絕壁。

當初他們在國王大道上遙遙望見城牆時,卡米拉告訴阿爾薩斯這是人類所造最堅固的城池。“毫無疑問也是最沒用的。”克爾蘇加德嘻笑著加上一句。然而隨著距離漸漸拉近,連大法師也沉默下來。若千里之外便可清楚地看到這條橫亙海岸線的高聳山巒,毫不間斷地向東西兩邊延展,直到消失於遠方,好像在宣告:這裡便是世界盡頭。

待他們終於見到壁爐谷,卻發現那不過是這面廣大山巒下的城樓和石砌高塔。血色十字軍的古老堡壘遠不如洛丹倫,甚至稱不上是座像樣的城堡。城牆修築在山巒的絕壁之上,高近七百尺,足足是它所庇護的要塞上最高的塔樓的三倍。叔叔說城牆之寬,足以讓十二名全副武裝的騎士並肩共騎。巨大的弩炮和怪獸般的投石機守衛著城牆,行走其上的血色十字軍渺小如同螻蟻。

如今站在兵器庫外向上看去,阿爾薩斯感受到的震懾絲毫不亞於當日在國王大道上初見之時。城堡就是如此,有時你會忘記其存在,一如你對頭頂長空和腳下大地司空見慣,不以為意,但有時又彷彿是舉世間唯一真切的存在。它比七大王國還要古老,每當阿爾薩斯站在城牆下抬頭仰望,總是覺得頭暈目眩。他可以感覺到雄渾繁厚的冰層向他重壓而來,彷彿城牆崩塌要將他掩埋。阿爾薩斯隱約知道,倘若哪天這裡真的陷落,整個世界必將隨之瓦解。

“海外是什麼,真叫人猜不透,對吧?”一個熟悉的聲音道。

阿爾薩斯轉過頭。“大法師。我沒看到——我的意思是說,我以為這兒只有我一個人。”

克爾蘇加德全身裹滿毛皮,活像只熊。“乘人不備好處多多,你永遠也不知道會學到些什麼。”

“從我這兒你能學到什麼?”阿爾薩斯告訴他。自他們的旅途結束之後,他便很少看到這法師。克爾蘇加德是達拉然的貴客,自然受到貴客般的款待。烏瑟爾讓他住在國王塔——說得好聽,其實已有一百年沒國王住過了——和他同桌用餐。克爾蘇加德白天在長城上騎馬,晚上則與亞歷山德羅爵士和其他高階官員飲酒賭博。

“唉,我走到哪兒學到哪兒。”這法師用一根粗糙的黑柺杖指著長城,“我常說……怎麼前人千辛萬苦才把城牆蓋好,後人立刻便想知道海的另一面有什麼?”他歪著頭,用那雙大小不一的古怪眼睛看著阿爾薩斯。“你也不例外,對不?”

“我看沒什麼特別。”阿爾薩斯道。他好想跟隨卡米拉一同出外巡獵,深入森林,好想與食屍鬼交鋒,守護王國免於亡靈侵襲,但自己心裡想要什麼,還是別說出來的好。“遊騎兵說海外不過就是更遠的無盡之海,一片冰天雪地。”

“還有害人的亡靈吶。”科爾蘇說,“可別忘了,阿爾薩斯大人。否則大夥兒幹嗎這麼大動干戈?”

“不要叫我阿爾薩斯大人。”

法師揚揚眉毛。“難道我喜歡被人叫大法師?一旦別人發現綽號對你的殺傷力,這綽號就跟定你啦。既然他們愛給你起綽號,你就大大方方地接受,最好還裝出樂在其中的樣子,那他們就再也傷不了你了。”他舉起柺杖指指前方。“哪,跟我走走。他們這會兒應該在大廳里弄那難吃的湯了,我正想喝點熱的。”

阿爾薩斯也餓了,所以他走在克爾蘇加德身邊,刻意放慢腳步以配合法師笨拙而古怪的姿勢。風勢漸大,他們可以聽見周圍木屋嘎吱作響。遠處,一道被遺忘的厚重窗戶反覆噼砰。一堆雪從屋頂滑下,落在他們身邊,發出低沉的撞擊。

“這兩天沒見你呢。”克爾蘇加德邊走邊說。

“訓練的時候,你在遊歷,其他時候他看不見我,我睡在哈丁塔。”

“就那座連城垛都塌掉的塔,是嗎?那塔下面的廣場都是碎石頭,整個還歪歪斜斜。我以為那些塔早就廢棄不用了。”

阿爾薩斯聳聳肩道,“反正沒人管你睡哪兒。這些古堡幾乎都荒廢了,愛睡哪裡隨便你。”城堡曾經擁有多達五千名全副武裝、鞍馬齊備、僕從如雲的戰士。如今卻只剩十分之一的數量,建築也紛紛淪為荒頹廢墟。

克爾蘇加德的笑在冷空氣裡蒸騰。“那我就請你老爸務必在你那座塔垮塌之前,多抓幾個石匠過來。”

阿爾薩斯聽得出話中的嘲弄意味,卻無法否認那是事實。血色十字軍一共沿海岸山巒建了十九座雄偉要塞,如今只剩三座仍有部隊駐守。其他堡壘早已被人遺忘,現在都成了孤獨的鬼城,冷風颼颼吹過黑窗,死者幽靈遊蕩其中。

“我一個人住比較好。”阿爾薩斯固執地說,“其他人很怕我。”

“他們倒聰明。”克爾蘇加德說。他隨即轉變話題,“最近大家都在議論你叔叔,他是不是出去太久了?”

阿爾薩斯憶起自己失望之下的幻想,那幅卡米拉倒臥雪地的景象,立刻撇過頭去。法師很擅察言觀色,他可不想讓他瞧見自己眼中的罪惡感。“他說會趕在我生日前回來。”他坦承。但他的生日早在兩週前便已悄無聲息地來了又去。

“聽說近來有不少遊騎兵好手失蹤。”他們一邊登上大廳的階梯,克爾蘇加德一邊說,接著嘻嘻笑著打開門。“也許食屍鬼今年特別餓罷。”

廳堂內,雖然爐火熊熊,仍舊感覺地方寬敞,寒氣逼人。烏鴉棲息於高敞的木天花板上,在眾人頭頂嘎嘎叫著。阿爾薩斯從廚子手中接過一碗肉湯和大塊黑麵包。法瑞克、癩蛤蟆和其他幾人坐在最靠近火爐的長凳上,彼此粗聲笑鬧咒罵。阿爾薩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們一會兒,然後在大廳的角落挑了個位子坐下,遠遠離開其他人。

克爾蘇加德坐在他對面,一臉狐疑地嗅著濃湯。“大麥、洋蔥、胡蘿蔔。”他喃喃念道,“這些煮飯的到底知不知道蕪箐不能當肉啊?”

“這是羊肉濃湯耶。”阿爾薩斯脫下手套,探手到湯碗溢位的熱氣裡取暖。聞到肉香他口水都流了下來。

“阿爾薩斯。”

阿爾薩斯認得亞歷山德羅的聲音,但這回話中卻有種他從前沒聽過的語氣,他轉過頭。

“烏瑟爾大人要見你。現在就去。”

一時之間阿爾薩斯嚇得不敢動彈。為什麼烏瑟爾要見他?難道他們有了卡米拉的訊息,他胡亂揣測,叔叔一定是死了,他的想象果然成真。“是我叔叔的事嗎?”他衝口而問,“他平安回來了嗎?”

“烏瑟爾大人可不習慣等人。”艾裡沙回答,“而我更不習慣下了命令還要聽小王子問東問西。”

克爾蘇加德霍地跳下長凳,站起身道:“夠了,兄弟,你嚇著他了。”

“克爾蘇加德,你少管閒事,在這兒你沒資格說話。”

“在朝廷裡就不一樣嘍。”法師微笑,“我只消幾句,你下半輩子就準備當個孤苦老人,別想再訓練小毛頭了。快告訴王子那個冰疙瘩找他幹嘛,到底是不是他叔叔的事?”

“不是。”艾裡沙道,“完全兩碼子事。今天早上有信鴉從洛丹倫飛來,帶來的訊息。”他更正道,“應該說是來自另一個王子。”

“艾利頓。”阿爾薩斯疑惑了一下,緩緩著起來。“有什麼事要發生?”

在這裡待久了,阿爾薩斯覺得有人關心他真的很開心。

克爾蘇加德伸手擱在他臂膀上。“阿爾薩斯。”他說,“我真的很擔心你。”

阿爾薩斯幾乎沒聽到他的話。他撥開克爾蘇加德的手,大跨步穿過廳堂,到門邊時跑了起來。他一路衝過積雪,狂奔至司令官堡壘。守衛讓他透過,他三步並作兩步奔上塔頂。等衝到總司令官面前,阿爾薩斯已經滿身大汗,喘不過氣來。“艾利頓。”他說,“信上說艾利頓怎樣了?”

血色十字軍軍團總司令阿比迪斯是個壞脾氣的老人,一把灰鬍子,頂著個大光頭。他正拿玉米粒餵食停在手上的烏鴉。“我聽說你識字。”他把烏鴉揮開,它拍著翅膀飛到窗邊,然後蹲坐下來看著他從腰際抽出一張卷好的紙交給阿爾薩斯。“玉米。”它刺耳地叫道,“玉米,玉米。”

阿爾薩斯的手指在未拆封的白蠟印記上摸索,順著奧特蘭克的輪廓。他認出這是艾利頓的字跡,但隨著閱讀,信本身卻模糊旋轉起來,他方才明白自己在哭。透過淚水,他拼湊出信上的意思,抬起頭。“無敵。”他說,“他說他有辦法復活無敵。”

“好消息。”阿比迪斯道,“王子,我很高興。把信讀完罷。”

他把視線移回信上,但上面寫什麼已經不重要了。什麼都不重要了。艾利頓說可以復活無敵來。“我的無敵可以活下來了!”他告訴阿比迪斯。總司令搖搖頭,拾起一把玉米,吹聲口哨。烏鴉立即飛上他肩頭,叫道:“活了!活了!”

阿爾薩斯滿臉笑容,手中握著艾利頓的信奔下樓梯。“我的無敵活下來了!”他告訴守衛。他們互看一眼。他跑回廳堂,發現克爾蘇加德剛吃完東西。他一把抓住大法師的腋下,將他抱到半空轉圈。“無敵活下來了!”他喊。克爾蘇加德一臉驚訝的表情。阿爾薩斯放下他,把信塞到他手中。“這裡,你自己讀。”

其他人聚集過來,好奇地看著他。阿爾薩斯看到法瑞克站在幾尺之外,一隻手上綁著厚厚的羊毛繃帶。他看起來既焦慮又不安,一點都不兇惡。於是阿爾薩斯朝他走去,法瑞克見狀立即後退,同時舉手說:“小王子,你離我遠點。”

阿爾薩斯微笑道:“把你手腕弄成這樣,我很抱歉。以前穆拉丁也用同樣的招式對付我,雖然用的是木劍,可七層地獄,真他媽的痛。我想你的傷勢一定更嚴重。這樣罷,如果你願意,改天我來教你如何剋制這招。”

亞歷山德羅爵士聽到了這句話。“喲,阿爾薩斯大人這下想搶我的位子啦。”他冷笑道,“我看教狼變魔術都比教這些笨牛容易。”

“亞歷山德羅爵士,我就跟你賭。”阿爾薩斯說,“我倒是很想看狼變魔術。”

阿爾薩斯聽見法瑞克嚇得倒抽一口冷氣。四周一片死寂。

接著克爾蘇加德捧腹大笑起來。鄰近餐桌上三名黑衣弟兄也跟著笑。笑聲快速散播,連廚師們也忍不住加入。梁木上的鳥群被笑聲驚動,最後連法瑞克也咯咯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