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里曼.雷角覺得前蹄越來越沉了。
前兩天還是火辣辣的痛，現在幾乎已失去知覺。護甲無法再套上腫脹青的手臂，被長矛擊中的部位留下了一道紅黑色印記，皮膚乍眼望去像泛起了一層油光，有些透明亮。
應該是骨頭斷了，他想，再不進行治療，這條手臂就要保不住了。從定居點裡搜出來的草藥雖然能緩解痛苦，卻不能使斷骨重生。他決定等到這場戰鬥結束就立刻返回雷霆崖，那兒有莫高雷最好的草藥師，他們應該能治好這該死的內傷。
“薩里曼.雷角勇士，你的手……不要緊吧？”阿曼撒有些擔憂地問道。
“看上去嚇人而已，”他裝出滿不在乎的模樣，“再說進攻那些部族也不用我們動手，只要在一旁看著就好了。”
“希望手臂上的疼痛沒讓你頭腦昏，勇士，”雷耶斯嗤笑道，“你想好如何進攻小鎮了嗎？”
對方的語氣讓薩里曼.雷角皺起了眉頭，不過現在不是計較這種小事的時候，“根據從上面從人類那裡打聽到的訊息，他們主要是依靠一種長距離進攻武器遏制住了騎士的衝鋒。這種武器能在騎士提前就起攻擊，伴有火光和巨響，類似於大型弩車，射出的投擲物卻比弩箭快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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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句話說，儘管它威力巨大，但同樣不能連續射擊，對嗎？”阿曼撒很快抓住了關鍵點。
“沒錯，越快逼近對方的防線，我們受到的攻擊就越少，”薩里曼.雷角點點頭，“另外人數也十分重要。據我瞭解，遺忘和他們作戰的騎士加起來不過兩百人，最終離衝破防線只差一步，而我們足足有一千五百人。這些蠢貨在服藥後奔跑度不比馬匹慢多少，因此結果會和上次完全不同。”
“或者這一切根本不會生，”雷耶斯不以為然道，“那些人類說不定還在定居點忙著搬東西呢，我們只要大大方方的走過去，砍下他的腦袋即可。”
“不，他肯定已經注意到我們了，”薩里曼.雷角斬釘截鐵地說，“你難道沒現，這一路上我們沒有遇見任何一個部族的隊伍嗎？從莫高雷附近還不算奇怪，可走了這麼遠都沒有見到就不同尋常了。這只能說明，人類封鎖了邊境線。”
“現在你明白陛下為什麼選薩里曼.雷角勇士擔任隊長，而不選你了？”阿曼撒嘲笑道。
“好吧，看來你的腦袋暫時沒有問題，”雷耶斯聳聳肩，“這樣也好，比起只殺死人類，幹掉那些膽敢反抗年長老嫗的部族顯然更有意思。
“薩里曼.雷角勇士，前方現了人類的兵馬，”負責偵查的科多獸騎士回報道。
“走，我們去看看，”薩里曼.雷角催動坐騎上前。此時最大的定居點的輪廓已隱隱可見，道路盡頭似乎有人影走動，他啟動自己的視野術，仔細觀察對方佈置的防線，“那些帶輪子的玩意，應該就是情報裡所說的長距離攻擊武器了，不過數量看起來要多得多。”
“大地母親啊！那是什麼？”阿曼撒對著遠方從沒有見過的像牆一樣的東西。
那一定是金屬做成的，在陽光下還泛著寒光。
而且，似乎那些金屬板上還有很誇張的圖案，金屬板上還密密麻麻的有很多孔洞。
這是牛頭人從沒有見過的防線。
“讓所有人直接衝上去嗎？”阿曼撒問。
“這條道路有些狹窄，恐怕容不下全部民兵，”他望向右側的稀疏的灌木叢，“可以分出一部分人，從林子裡繞過去，度慢些也不要緊。若能從側面形成夾擊，這道防線撐不了多久。”
就在薩里曼.雷角準備下令調整隊伍之際，眼角的餘光忽然捕捉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他怔了怔，這是……斷臂產生的幻覺嗎？偏過頭，那竟是一名女子。她頭戴兜帽，全身籠罩在白色衣袍之下，還沒來得及開口，一道火光突然從她手中乍現。
薩里曼.雷角只感到頭部像被鐵錘猛得敲中了一般，世界旋轉著陷入了黑暗。
“全體衝鋒！”幾乎是同時，薩里曼.雷角的聲音大喊起來。
阿曼撒怔怔地看著從馬上跌落的薩里曼.雷角，他的腦袋後半部完全炸開，露出紅白相間的黏糊物。殘破的頭盔落在一邊，頂部綻開碗口大的破洞，似乎沒有起到任何保護作用。
“衝啊，都給我上！”接著阿曼撒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不對，自己根本沒有說話！阿曼撒捂住嘴巴，望向身後，民兵們已經迫不及待地吞下藥丸，開始奔跑，彷彿一堵人牆正朝他湧來。
中計了，他意識到，一定有什麼生物模仿了他的聲音。“不要衝，都停下！”他大喊道。
然而這聲音在洶湧的人潮中如同細小的水花，有些人聽到他的命令停了下來，但更多的人繼續向前衝鋒。
“快，快衝，往中間突破敵人的防線，定居點任由你們掠奪！”不只是他的聲音，雷耶斯和其他騎士的聲音不約而同的響起，而且這聲音蓋過了所有喧譁，猶如直接在耳邊嘶吼一般。
隊伍裡也爆出陣陣呼聲，像是在配合這道命令，眾人此起彼伏地喊著“掠奪”的口號，不知道是誰開的頭，但很快便響徹全隊。局面已徹底失控，阿曼撒再怎麼喊叫，也全被淹沒在眾人亢奮的吼聲中。他必須全力控制馬匹，才能避免自己不被洪流帶走，牛頭人賤民們如同失去了理智，朝大道中央湧去。
不，不對，他們本來就沒什麼理智，特別是在有人引導的情況下，服完藥後會進入極度興奮的狀態，任何殺戮都會刺激他們更進一步。開始還有人避開倒在地上的薩里曼.雷角，到後來眾人已是直接從他的屍體上踩過去。阿曼撒想要尋找雷耶斯等人，卻現他們已被人流衝散，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先順著隊伍前進方向，逐漸向樹林一側靠去——如果陡然將馬匹打橫，很可能會被力量提升了數倍的民兵撞倒，那時候想要再爬起來就難了。
從隊伍環顧四周，想要將這個製造混亂的生物找出來碎屍萬段。在他看來，這絕對是人類的陰謀！
吃了藥丸的一千五百人一窩蜂地朝衝向防線，對王子來說同樣是一波致命的突擊，就算對方新式武器數量眾多，也架不住如此多的人，最終結果肯定好不到哪裡去。雙方都吃虧的情況下，顯然是有人樂意見到的局面，所以才會從中作祟，誘使大軍擅自前進。
“殺死薩里曼.雷角和製造混亂的人應該不是同一人，”他望向身邊為數不多的民兵——他們都是站在隊伍最前面，目睹了薩里曼.雷角倒下，以及聽見自己喊停止命令的那批人，不過比起龐大的軍隊，逐漸靠攏過來的還不到三十個，“一人的能力應該是隱藏身形，一人則是模擬聲音。一個職業者不可能擁有兩種能力，去把後者找出來，我要親手撕碎她的喉嚨！”
……
鐵錘從射擊視窗中可以看到敵人愈來愈近，排在前面的偏箱戰車已經響起了槍聲。
他守備的位置位於菱形的中間，必須等敵人經過道路旁紫色的標志物時才能開火——這種等待讓他心急如焚。
走到另一邊視窗，鐵錘向後方遙望，炮兵陣地上不斷騰起白煙，一聲聲巨響如雷鳴般滾過。他們是最先忙碌起來的一批，十二磅炮的射程幾乎覆蓋整個戰場，仔細傾聽的話，甚至還能聽到炮彈劃過空氣的嘯音。
“天哪，他們跑得真快！”
“看那家夥，被炮彈削斷了手還在向前跑。”
“殿下說得沒錯，這還算人嗎？簡直跟邪獸一樣。”
由於縣大隊在戰前動員時就被告知，敵人都是服用過教會狂化藥丸的瘋子，所以對方迎著彈雨衝鋒的陣勢不僅沒有嚇倒眾人，反而他們讓充滿鬥志——畢竟縣大隊就是在戰爭中成長起來的。
“隊長，他們快到了！”有人提醒道。
鐵錘連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將步槍架出視窗——比起原先打一槍就需要裝填一次的燧槍，殿下放的新武器簡直有了質的提高，他可以一口氣打完五子彈，將彈巢丟給後面的新兵，再接著打完備用的五，這時新兵應該也把子彈裝填好了。
不過殿下曾在訓練時強調過，只有當敵人逼近一百至五十米時，才能用這種方式進行火力壓制。遠距離射擊時應儘可能提高準確度，因為轉輪步槍的子彈製造十分麻煩，每個人配給都有限。
鐵錘深以為然，裝填火藥的銅殼前細後粗，而且幾乎每一個都一樣。鐵匠絕對做不出這麼精巧的東西，他知道這必然出自女巫之手。平時大家都會把子彈殼收集起來，上交給鐵斧，而射擊訓練後，必然有復裝練習。一群人圍坐在營地中央，按操作規範將底火、火藥和彈頭依次塞入分下來的彈殼中，組裝成新的子彈。因此他也捨不得將彈藥胡亂消耗在難以命中的目標上。
當敵人越過紫色標志物時，鐵錘深吸了一口氣，“自由射擊！”
士兵等待這個命令已久，他們迫不及待地向瞄準好的目標扣下扳機，一時間，偏箱戰車裡被槍聲充斥。最先越過火線的敵人被兩側交錯的子彈擊中，血花從腰間冒出，蹣跚兩步後栽倒在地。顯然他們能比常人承受更多痛苦，但面對大口徑子彈射擊時仍無濟於事。
鐵錘注意到有數人跳上了前排偏箱戰車的頂端，想從背後偷襲裡面作戰的士兵，然而一道厚實的鐵門將其阻攔在外。他毫不猶豫地調轉槍口，將這些暴露身形的狂徒挨個擊斃。偏箱戰車菱形佈置的原因就是可以互相掩護，妄圖繞背的敵人都會遭到後方偏箱戰車火力的絞殺。
“小心，投矛！”忽然有人喊道。
鐵錘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黑影從敵方大部隊中央竄出，在空中越過最高點後，朝兩旁的偏箱戰車群墜來。
這距離，恐怕有兩三百米了！他下意識地將頭縮近坑裡，只聽到頭頂響起一連串噼裡啪啦的聲音。這波攻擊後，他站直身子，現沒有一根短矛被擲入車內。前方偏箱戰車的情況也差不多，只有幾根短矛插在牆上，猶如孤零零的羽毛。
“看起來挺嚇人，這根本沒什麼用嘛，”眾人鬨笑道。
就在這時，鐵錘看到一名敵人冒著一連串濺射飛揚的塵土中逼近自己所處的偏箱戰車，躬身彎腰，將手中的短矛平擲而出，武器脫手的瞬間，他也被密集的彈雨擊倒。
“低頭！”他警告聲未落，這記投矛就恰巧穿過了射擊視窗，至直刺入一名射擊手的胸口，後者出一身悶哼，仰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