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鬼？
斯坦德路有點懵。
為什麼會有一句龍語的示警？是誰寫的？什麼時候寫的？專門寫給自己的？如果不是，那又是寫給誰的？
他第一個念頭，他老媽。峭崖崗在三四百年前是血瀑女士的地盤，如果她當年盤踞於此的時候，發現了這個地下世界……不對不對，斯坦德路清楚，他老媽根本不是會好心留下示警的那種龍，她只會將能帶走的帶走，帶不走的徹底毀掉，留給別人一片瘡痍。
綠龍發現自己思路窄了，龍語又不是只有龍在用。
龍語雖然是巨龍的母語，但同時也是費倫的主流語種。龍語語法和發音是極為貼近魔法的，除了哈魯阿那種自成一體的耐瑟魔法體系，現代泛用魔法體系依託於龍語存在，大部分的咒語吟唱和卷軸抄錄都使用龍語。
所有正規受訓的法師和術士都必須懂龍語，半龍艾西亞、狗頭人克倫威爾之類的龍裔天生懂龍語發音，受訓後很容易學會讀寫，除此之外，宗教人士、博學家、歷史學者、詩人等等，都涉獵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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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仔細檢視刻痕，上面有灰塵，但並不像已經風化幾百年前的痕跡，留言時間並不久遠，也許就是最近。
斯坦德路開始做排除法，蛇面排除，她肯定懂龍語但絕不會好心，法琪爾也是，斯坦德路知道她會一些。
瘋商人雷伊斯、提爾聖武士昆圖，他們也許會，魔淵之噬格拉沙肯定不會，她還停留在勉強聽懂日常龍語單詞的程度。
斯坦德路附屬了一次內容，三次重複的“不要下去”，語氣充滿了警惕甚至驚恐。
難道是……蘇倫牧師尤拉？從性格上最有可能，她在下面發現了什麼恐怖的事物，驚恐地逃上來，害怕米拉巴眾人重蹈覆轍，於是留言警告，但隨後遭遇蛇面被絞殺。
斯坦德路呲牙，這假設依然無法解釋一個問題，為什麼是龍語，不是通用語。
這十幾秒想得他頂鱗都發熱了，只好暫時擱置。斯坦德路抬頭看到艾拉斯圖向下張望，於是爪上用力，把刻字抹掉，向他走去。
“找到你的黑衣小情人了嗎？”
艾拉斯圖面沉如水，一副沒有心情開玩笑的樣子，“沒有。另外，我尊重和關心每一位女士，這是修養，並非因為我和她們有什麼曖昧。”
“每一位？包括蛇面？”
城主的表情就像被捅了一刀，嘴角抽搐，他想起死去的尤拉，“……如果你嘲諷夠了，我們就下去吧。”
下去？
綠龍不安地擺動尾尖。
任誰看到一句驚恐的示警，也會猶豫再三。
艾拉斯圖看到綠龍的狀態，皺眉說："你在遲疑什麼，按照組構機樞所說，這裡是一個內部封閉的環形半位面，那只能順著他所說，走一步看一步。而且，蛇面已經搶在我們前面了。"
綠龍搖頭，“蛇面並沒有跟組構機樞接觸過，就算她從下面拿到了什麼，比如說乙太晶石，她總不能在下面安家吧？也只能原路返回，我們在這伏擊就可以了。”
艾拉斯圖說：“如果下面不止乙太晶石呢？如果她能利用我們從未聽過的‘乙太’呢？就像組構機樞開啟你的空間袋一樣，她抽乾晶石能量傳送走了，你我就只能在這安家了！必須馬上下去！”
綠龍眼神一冷，脖頸鱗片豎起“你沒資格指使巨龍，人類。你這麼急只是想下去確認女武僧的死活而已。”
艾拉斯圖手伸向腰後武器，反駁說：“而你的退縮是希望我忍不住先下去，作為你探路的炮灰而已！”
龍眠谷之主與鋼鐵星華對峙，眼神在空中迸出火花。
片刻之後，讓人意外的居然是斯坦德路先松下頸鱗，他冷傲地說，“我還以為你會虛偽到底。”
“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退讓的。”艾拉斯圖鬆開手掌，“我先走，滿意嗎？”
綠龍伸爪做了個“請”的手勢，艾拉斯圖並沒有馬上跳進去，而是走回發現黑布碎片的位置，然後貼著巨口的邊緣，慢慢向下飄。“如果沒問題，我會扔石頭上來作為訊號。”
斯坦德路看著人類一點一點下沉，如同被泥潭吞沒，繚繞的霧氣淹過頭頂，直至不見。
足足五分鐘後，霧氣中兩顆石子直線上升，如果不被攔下，可以一路飛到天頂。斯坦德路伸爪握住，嗅了嗅，除了石頭的氣味，只有艾拉斯圖。他走到洞邊，向前跳躍，距離洞邊緣一百尺的位置才開始下降。人類因為無處借力才會貼著洞壁，對有翅膀的巨龍來說，半空更加靈活。
恍如沉入一個夢境，四周都是黑色的濃霧，加上沒有重力，十幾秒後他就有迷失的錯覺，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上升還是下降。
座標馬上就出現了，霧氣中朦朧出現一顆參天巨樹，幾乎是橫向生長，樹木根植於洞壁，向著深淵的中央延伸，角度略微上抬。
這顆樹比斯坦德路見過的所有樹木都要巨大，長度可以讓他放開腿狂奔，從中段延伸出並不密集的枝杈，枝杈上似乎沒有樹葉。
綠龍像是一隻落到桌面的貓一樣輕盈降落，腳下粗糙的觸感告訴他，這是石頭。他凝視遠處，煽動翅膀，霧氣順著氣流在不遠處撞上另一顆巨樹而被分開。
這是元初石怪的牙。
斯坦德路見過索爾石怪的口腔，內部呈現螺旋狀的圓形腔子，細密的利齒以環形分佈，方便將吞入的寶石和金屬磨碎。而這個口腔，恐怕是世界上最大的碎石絞肉機，數以億計的石牙橫生，牙上再長牙，即使地獄裡在刀山上折磨靈魂的魔鬼見了，也會為這粗獷、驚駭的景色而驚歎。
斯坦德路繞過腳下的巨齒，繼續向下。他發現自己錯了，越是靠近深淵中央，分叉的牙鋒越密集，他飛的越來越費勁，翅膀稍不注意就會掛到上面。所以他只好靠邊，貼著二十人合抱的牙根降落。
他連續降落了三顆牙，估算花費了四五分鍾，卻看不到艾拉斯圖的蹤跡，於是輕輕咳嗽。
"咳！"
迴音把他嚇了一跳，引發霧氣陣陣漣漪。過了幾秒，側方扔過來一顆小石子，撞在斯坦德路附近。
綠龍飛向來源，看到艾拉斯圖站在牙根上等他。
“歎為觀止，是吧。我從沒想過會在某個生物的牙縫裡攀爬。”人類還是忍不住感嘆。
“我想過，從小就想過。”綠龍向黑暗中張望。
“在誰的嘴裡？”
“我母親。”
“血瀑女士啊……”
斯坦德路警十分警惕，“我們才下降兩百尺，這個石怪有兩千尺高，嘴巴深度大概在一千到一千五百尺之間，這裡的環境太複雜了，有無數伏擊空間。蛇面如果在這裡等待，對我們很不利。”
艾拉斯圖把秘銀短棍掏出來，只用了兩節，組合成一把短刺。
“發現女武僧的蹤跡了嗎？”
艾拉斯圖臉色黯然，“沒……這裡太大了，你能用嗅覺追蹤嗎？”他掏出那片沾滿蛇鱗的黑布。
斯坦德路頭顱湊近嗅了嗅，“憑什麼，把我當獵犬嗎？”他惡聲惡氣地問，同時感覺很奇怪，上面出了蛇味，沒有生物的體位，也就是說女武僧渾身毫無氣味。
“如果我發現捕龍魔像，我會先上，你去攻擊她的本體。”
“這還差不多。”
綠龍抬起頭，深深吸氣，他只打算做做樣子，但卻真的嗅到了什麼。
“嗯？”
綠龍竄出去，跳向側面的巨牙，米拉巴城主立刻跟上。斯坦德路嗅到了蛇血的味道——嘉麗絲在附近。他放低重心，四肢如同貓一樣行走，無聲無息，指了指巨齒中段的一節枝杈，艾拉斯圖會意，向前靠近，而綠龍跳進空中，從上方靠近。
兩者圍著氣味源頭越來越近，屏息以待，艾拉斯圖握著秘銀刺，率先衝進去。
片刻後，斯坦德路聽到他放慢腳步。
“沒人，也沒蛇。”
綠龍疑惑地落地，靠近氣味源頭，發現誤導他的東西，卡在兩根細小枝杈之間。
半快金屬圓片，邊緣還有細小巨齒，表面有圖紋，就像是一個大號硬幣，從中分成兩半。硬幣並不平整，似乎被很大的力氣拗折了，上面沾著乾涸的蛇血。
綠龍聽到人類嘆了聲氣。
“那是什麼？”
艾拉斯圖說：“仇眼修士的半枚僱傭信物，另外半枚在我那，已經被組構機樞拿走了。兩片‘無盡硬幣’邊緣對齊，是用來證明身份的物品，如果這單僱傭人物完成，我原本應該把剩下半枚給她，她拿著兩片，才能向無盡商會領取報酬。”
斯坦德路忍不住問，“一個不少於15級的高階武僧，你從哪認識她的，床上？”
“當然不是！你當我種馬？我之前並不認識她，是高價向無盡商會僱傭的，我提出要求要一位可以對抗巨人或者巨龍的高階肉搏著，並交付定金，得到半枚信物。之前在米拉爾河岸，仇眼修士才現身，帶著另外半枚，我才認識她，到現在為止，我沒聽她說過一句話。”
斯坦德路說：“硬幣被拗折了，還有蛇血……她和捕龍魔像惡鬥過，從結果看來……她的屍體應該在下面某處。”他朝下張望。
艾拉斯圖露出愧疚神情，他邀請來的三位助手，居然全都死在這裡。“我辜負了……”
說到一半，他猛然轉身擲出秘銀刺，短刺當地一聲沒入，嵌進石頭。
那一瞬間，斯坦德路也察覺了，有東西在他們身後。
艾拉斯圖拿出另外兩節秘銀棍拼合，謹慎走過去，卻只看到插入地面的武器。
他皺眉說：“……不見了，那東西無聲無息靠近我們三十尺之內。”
斯坦德路張了張嘴，剛要說什麼，猛然轉頭。
幾秒前還在的半枚圓幣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