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你。”
伴隨著這句話的脫口。
所有劍刃瞬間飛舞而出,鋪天蓋地的劍雨插滿整個夢境。
刀山劍山,所有利刃巨細無遺地覆蓋了所有土地,銀色的光芒從一個基點擴散,連線到下一個基點。
——氾濫。
烈焰彷彿遇上了水。
空氣被整個燒灼,無數利刃被火焰熔化後蒸發甚至連一點殘骸也沒留下。
然而更多的劍刃撲了上去,瘋狂猶如新生的野草。
言雨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利刃是他的意志。
正因為如此。
當他抱有最強烈的殺意時,無論有多少劍刃,都會隨意志產生。
不是嗎?
這可是火魔女交給他的。
“——找到你了。”話語從口中流出,意外的不全然是一片冰冷。
所有利刃頃刻轉移了方向,像發現了野兔的獵狐向自己的獵物撲去。
而後撕裂。
意志相互碰撞。
烈火撞上利刃瞬間變成刺目的紅光,炸開的光芒和飛散的碎片讓言雨無法睜開雙眼。
他突然想起他曾聽過太空中恆星在抵達壽命盡頭時會綻出最耀眼的光輝,此時此刻,大抵也是如此。
紅光過後,只留下一片焦土。
言雨站在那裡,抬頭看向天空。
那片已被渲染成鮮紅色彩的天空。
然後,他聽見了笑聲。
“咯咯……咯咯咯……這樣、這樣才有趣啊!”
扭曲的聲音從天頂傳來,言雨抬起頭,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
他徑直站著,注視著天穹深處。
——那是火魔女的聲音。
她已經離開了,就在剛剛最後一次衝突的剎那,放棄了正面對決而選擇了撤離。
但她的笑聲中沒有任何失敗感。
“我——”她宣言著,“我絕對、不會就這樣消失——!”
是的,她不會。
她就像言雨自己的夢魘,永遠在那,永遠旋繞,永不散去。
火魔女的笑聲遠去。
站在夢的焦土上,言雨眼中的冰冷這才散去,他瞪大雙眼看著四周的狼藉。
“這些……”因為過強意志相互衝擊而破碎不堪的夢境,夢的表層已經體無完膚,“……都是我們做的、嗎……?”
焦黑。
地面上騰起了被燒灼的餘溫,劍刃貫穿地面留下深深淺淺的坑洞,廢墟般的場景中已見不到任何事物,連夢主人也被逼進了意識深處。
——這就是他們所做的。
創造的同時也是毀滅,如果不是火魔女選擇了撤退,這個夢境可能會因此被撕碎。
“啊……”他發出輕微的驚歎,“我……”
腳步向前邁出。
可就在腳掌再度碰觸地面時,眼前的場景忽然徹底扭曲。
意識、逐漸墜入黑暗。
而後出現在那片暗中的……
……是光。
在他眼前有光在搖搖晃晃。
光是模糊的,看起來像隔著毛玻璃,它斑駁的影子又像是枝葉間透下的光。
“呼……”言雨輕輕吐出一口氣,任由那些光照在身上,光影模糊。
——這是什麼地方?
暫時不想去想這個問題,意識萬分疲憊,倦怠感縈繞著身體。
他不想動,只想看那些隙之光在自己頭頂閃耀,它們的跳動看起來既輕快又美好。
“這樣可不行啊。”
一個聲音從身側傳來,莫名地彷彿與那些光融成了一體。
卻足以把模糊的柔光扯入現實的夢。
“就算是植物也不喜歡被一直注視著。”
輪椅——是輪椅的聲音。
言雨扭頭,在那是的身影他曾經見過。
“你是……白墨……?”
曾在醫院中遇見的男子,此時此刻又出現在了這裡……
不可思議的、言雨並不覺得有任何不協調之處。
好像事情就該如此。
“是你啊……”之前微帶詫異的聲音改變,“又來了嗎?”
“嗯,又來了。”而白墨則微笑著回答。
“我做的還是不夠嗎?”
“是啊,結果還是不行,真可惜。”
“大概……我殺不死她吧……”言雨垂下頭。
“或許是吧。”輪椅慢慢地轉動,“可是在那之前,你真的有下定決心殺死她嗎?”
“哎——”言雨陡然瞪大眼睛。
——從一開始,他想過“殺死”這個選項嗎?
答案是否定。
他從未想過殺死任何人,他所想的,僅僅是讓華青行離開他所在的城市。
“沒有,對吧?”白墨的聲音再次傳來。
那聲音無比柔軟,參雜在頭定的朦朧光影裡,像一陣微風。
“你總是這樣,不知不覺中手下留情。”
“總是嗎……?”
輪椅沿著光透下的綠光向前行,可聲音卻沒有改變,一直、像是從那個方向傳來。
——哪個方向呢?
“嗯,總是。”白墨說著,“潛藏在那裡的幽靈,想讓她離開又無法、只能無時無刻不感知到她的存在……”
那就是火魔女。
如此令人痛苦、卻又如此令人……懷念……
“就像疾病,不是嗎?”就像寄宿於他身上的疾病,“只能切開來找到病灶,徹底殺滅。”
“殺滅……”恍恍惚惚間,言雨重複著這個詞。
他覺得自己就像陷入了催眠中般朦朧而茫然,但他知道自己不是,他是清醒的,清醒的理解了這個詞。
清醒地因此而痛苦。
“因為已經沒有了妥協的辦法……”輪椅行向遠處,這會兒卻又再度回到他身前,“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選擇這條路。”
……誰也不想的選擇。
那聲音如事說。
言雨發現那聲音並不只是來自於白墨,還來自於他的心底。
原來他早已經意識到……很早以前就……
——那些聲音其實不是從什麼方向傳來的,而是從過往,順著時間軸,抵達他的方向。
“不過,要徹底根治疾病也很麻煩吧。”他說。
意識逐漸從朦朧中清醒,他已經可以明白自己究竟在說些什麼,他想要問些什麼。
“的確,有些疾病甚至會在痊癒後復發。”白墨說,“不過……總會有方法的。”
言雨看到他在自己身前,那場景如同他們在醫院相見時的模樣,被光暈籠罩,與光同塵。
光影、綠葉、似是而非的話題。
“比如……把它們封閉在某些地方,不讓它們逃往別的地方——這樣,將它們殺死。”
警報聲似乎又在腦海中復甦。
但它很快就隨著扭曲的波動再度消失。
“完全、相反啊。”——與他之前所做的。
“確實是。”白墨微笑。
而後兩個人一起沉默了下來,言雨眨眨眼睛,意識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清晰——
是要醒了嗎?
他現在正在夢中嗎?
“你……是誰?”最後他問道,“你好像知道很多事。”
“我?我不是任何人。”而他面對的人則如是說,“你只不過是湊巧來到了這裡而已。”
“為在意識海中的漂流嗎?”他記憶裡最後一件事是在與火魔女的戰鬥後他倒在了夢境中。
“那一戰你消耗了太多的意識了。”白墨說道,“就算醒來,大概也會被立刻送去醫院吧?”
他說著笑了起來——不是那種微笑,而是真正有趣似的笑容。
“這下可糟了啊。”言雨苦笑,“又要讓爸媽擔心了。”
又要修改他們的夢了嗎?言雨想著抬頭看向白墨。
“但是……也又要見到你了吧?”
——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個醫院。
“不,我們不會再在現實中見面了。”隨著白墨的話語,四周的一切漸行漸遠,猶如將醒之夢。
“啊……”言雨發出輕聲感嘆。
他看見綠葉與斑駁的光芒都逐漸扭曲、化開,逐漸彌散在他的視野。
最後,他聽見了白墨的聲音,在幾近無色的夢中。
“——要見我,就來我的夢中好了。”
於是言雨再度閉上眼睛。
他知道他將沉入更深的黑暗。
那裡無光、無影,沒有樹葉沙沙作響,沒有蝴蝶在光中飛舞,沒有劍,沒有火,沒有夢。
什麼都沒有,反而顯得美好異常。
…………
……
景象、漸漸凝固在眼底。
言雨長舒了一口氣,把意識拉回眼前。
醫院的床。
他聞到了淡淡消毒水的味道。
“又……回來了啊……”
應該說又來到了這裡。
言雨閉上眼睛,讓身體做最後的休整。
他聽見醫院裡別處傳來的聲音,在遠處喧囂嘈雜著。
可那些聲音在他的四周卻莫名式微,在此處形成了微妙的空隙,一片寂靜。
這或許只不過是他的心理作用而已。
某時某刻,言雨這樣想,不過隨即他又想,這也沒什麼不好。
他正巧需要這份寧靜,來理解方才到底夢到了什麼。
——格外真實的夢境。
現在他也仍能記得那些斑駁而朦朧的光,輕柔的空氣,對話時的顫動。
“殺死她……”
幸好此時父母和醫生都不在四周,若他們聽見了,恐怕會以為言雨幾場大病下來,傷到腦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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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言雨卻是格外清晰地在想著要將另一個人置於死地。
除此以外他已經沒了別的選擇——他這麼告訴自己,卻也在同時意識到,這是在推卸責任。
他腦海深處似乎有另外一個自己,正異常冷然地告訴他:要去殺死,不留任何餘地。
不將做這個選擇的責任推卸到任何人身上,要明明白白地、由他自己下定決定,動手、絕除後患。
……可他要怎樣才能戰勝火魔女?
從昨晚來看他或許只有徹底地釋放自己才能有所改變。
但即便那樣火魔女還是從容地離開了夢,要想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問題,他必須想一個其它的辦法,更有效地——有效地——驅趕——
殺死她。
心跳猛然加速。
言雨睜開眼睛,決定暫時將這些拋到腦後。
他起身,推著輸液架想外走去,走廊上更加吵鬧,他向著大廳走去。
一路上沒有人攔他。
大廳上的電視跟帶著些許多雪花,比起電視本身消消磨時間的以為可能要鞥大一些。
他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忽然發覺自己就這樣什麼都不說就離開病房實在不太好——
——就在這時。
半空中傳來的聲音一下子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前日,在C市收押所在押的一名女性犯人在囚室用床單上吊自殺……據悉,該犯人正是前一段時間在本事被捕的……該刑姓犯人……”
——?!
有什麼不知名的東西,墜落了。
言雨猛地抬頭看向電視,熒幕上最後一個畫面正巧一閃而過。
“怎麼可能……”
這條新聞是昨天的。
也就是說,早在他在夢中遇到火魔女前,邢卿華就已經死亡——
是他的,失誤。
眼界似乎再一次墜入了黑暗。
他錯了,火魔女從一開始就不是那個人,他的整個計劃,從基點上就是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