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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新的故鄉

第二紀元886年6月25日,奧威蘭島,朗博山山頂,奧威蘭國王的行宮。

兩名男僕將一張躺椅從室內搬到陽臺上,另外兩名男僕,則攙扶著他們的國王,讓他安穩地躺到躺椅上。國王哈斯提安六世,幾乎已經無法獨力行走了。這並非是因為他年老體衰,實際上,他雖然兩鬢斑白,但今年才剛剛四十二歲,理應還處在壯年。

正午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奧威蘭地處極北,盛夏的陽光也並不那麼灼熱傷人。而且,考慮到奧威蘭如今的狀況,唯有沐浴在夏日的陽光之下,才能稱得上溫暖。

奧威蘭與利帕裡亞大陸之間的海域,被奧威蘭人稱作南海,利帕裡亞人則叫它北海。就在那片海上,四百年前,發生了一場“異變”。從奧威蘭海岸開始,到距利帕裡亞大陸五六十哩的海域,海水日益地變冷。

四百年後的今天,這一片海水在最炎熱的時節,也寒冷得徹骨。而受這樣冰冷的海水影響,奧威蘭島上的夏季,也越發地短促。

奧威蘭島十分廣闊,沒有人知道它具體的面積。人們知道的僅僅是,它比起利帕裡亞大陸,在面積上也絲毫不遜色,甚至或許更加廣闊。

但島的北方,是大片未經開發的森林。那裡到了冬季,便寒冷到無人能夠居住。如今南方也逐漸變得不宜居住,在南北兩面的夾擊之下,留給奧威蘭居民勉強活命的狹縫,也逐漸地變窄。如今,就連這位奧威蘭最尊貴的人,也明確感受到了這種壓迫。

臨近海平面的地方,在夏天也不夠溫暖了。哈斯提安的病體,無法再承受。他在這座建在山頂的行宮裡,已經住了有一年之久。他總是苦笑著說:“人們都說山上比山下要冷,可我們……為了躲避嚴寒,卻逃到了山上。”

他從僕從的手中,接過一部兵書。但還沒讀幾頁,他就再也看不下去。到了午後便加劇的發熱,讓他精神更加消沉,完全無法集中注意。他將書放到一旁的茶几上,只想安靜地曬曬太陽時,卻又劇烈地咳了起來。

他一邊用僕人遞來的手帕,擦拭著手心上自己剛剛咯出的鮮血,一邊揚起蒼白的臉,望向另一位僕從,喘息片刻之後才開口說道:“把雷尼爾請來。”

幾分鐘後,僕人便引著一個男人,來到國王的面前。這個男人,就是國王想要傳召的,宮廷大法師雷尼爾?吉倫森。他年齡大約三十歲,眼角已經開始生出最細小的皺紋,銀灰色的頭髮也令他看起來更年長一些?。他身材高大,約有六呎三吋,背卻有些微駝。

“陛下。”名叫雷尼爾的男人,繞到哈斯提安的面前,向他下跪行禮。哈斯提安點點頭,示意他起來。他站起身後,又恭敬地向國王詢問道:“您有什麼吩咐?”

“士兵們……準備好了嗎?”哈斯提安問道。他的聲音相當微弱。

“早就已經集結完畢,陛下。”

“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準備出兵吧。我要親自領兵。”哈斯提安說著,從躺椅上坐了起來。

“陛下!”雷尼爾上前一步,伸手攙扶著國王,“您這樣使不得!恕我直言,您的病還沒康復,恐怕身體……無法承受這樣的奔波。”

“我沒法等下去了。”哈斯提安六世搖著頭說道,“你,還有那些醫師,之前說……”他的氣息不勻,無法一口氣說完一句很長的話,因此停頓了十多秒,待呼吸恢復平穩,才繼續說下去:“……說我的病,等到天氣轉暖的時候,便會好轉……我知道,你們這是在騙我。”

雷尼爾聽了,便低下頭,說道:“陛下,屬下不是有意欺瞞您……請您寬恕。”

哈斯提安嘴角擠出些微笑,說道:“抬起頭來。我並不是在責怪你們。如今已經入夏,可我卻覺得,自己越來越虛弱了。”

“陛下,請您安心養病。”

“患上肺癆這麼多年,我早知道了。”哈斯提安的笑容逐漸消退,“這病並不是季節性的,冬天、夏天都一樣,沒有區別。咳嗽不會因天氣變暖而好轉。”他再次停頓整理氣息,接著說道:“而且,就算天氣暖和了,我的病能康復……但是我們的國家,哪還有轉暖的機會!”他說著閉上雙眼,深深地嘆了口氣。

“陛下,您……您的意思是?”

“出征吧。”哈斯提安說道,“不能因為我一個,耽誤了全國人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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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能操之過急啊!”

“我自己再清楚不過了,神留給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雷尼爾聽了,只覺得胸口一陣發酸。但他仍然勸誡:“陛下,請您再考慮考慮!現在出兵卡塔利斯,並不是個好時機。據情報員的回報,薩菲尼亞、塞倫西亞等國的援軍,已經開入威斯特瑞克境內。叛軍面臨巨大的壓力,恐怕無法響應我軍啊!”

“我當然知道,但是我已經不能再等下去了。”國王回覆道,“不只是我,留給我的人民的時間……也已經不多了。夏天就快要過去了,再猶豫下去,海水又會變得冰涼。誰知道明年……我們還有沒有機會。”

“陛下……”

“塞倫西亞人,當年便是為了躲避瘟疫和戰亂,離開家鄉並在一片新的土地上,建立起全新的國家……我們的子民,也必須像他們一樣。我們已經不能再這裡生存下去了,我們所到之處,便是我們新的故鄉。”

“是,陛下。”

“扶我起來。”

雷尼爾點點頭,將哈斯提安六世扶起來,並幫他走到一幅油畫前。畫中繪有一名少女,大約有十歲的樣子。她坐在花田中,一頭金髮在太陽底下閃閃發亮。

“這是我必須做的事。我的生命就快要燒盡了,我必須留下些東西。為了我的臣民,也為了……我的麗芙。”站在畫框前,哈斯提安喃喃地說道。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盡力提高了聲音:“傳令下去,我們三日之內出征。”

“遵命。”雷尼爾應答道,“但是陛下,在出征之前,您不再見她一面嗎?”

哈斯提安搖頭說道:“我不能。”